第六十章还好自己没去

沈添锦的钢笔尖在洇湿的纸页上顿住,墨迹在"向日葵"三个字上晕开。驾驶室顶灯突然剧烈摇晃,将两人的影子绞在沾满柴油味的空气里。

苏甜甜拢着过大的蓝布外套,指尖无意识内袋凸起的硬物。方才捡钢笔时摸到的胶卷盒冰得她心头一跳——这种西德产的专业胶卷,整个县城供销社都找不出半卷。

"苏同志?"沈添锦突然转身,维修扳手敲在铁皮箱上发出清响。苏甜甜慌忙缩回手,袖口带翻的搪瓷缸在铁板上滚出刺耳的声响。

暴雨声中忽然混进吉普车的鸣笛。沈添锦撩开雨帘张望的瞬间,苏甜甜瞥见他后腰别着的《语录》封皮里,露出半截暗红色证件——是那种外事人员专用的绛红烫金边。

"沈部长!"李大河的脚靴踩得泥水西溅,"县里急电,要您立刻回去开会!"

沈添锦整理工具包的手指微顿,一枚螺丝钉滚到苏甜甜脚边。她俯身去捡时,听见头顶传来压低的嗓音:"明天晌午,农机站后墙。"

吉普车尾灯在雨幕中撕开两道血红的光痕。苏甜甜攥着尚有体温的钢笔,突然发现笔帽内侧刻着细小的俄文字母。驾驶座下静静躺着一枚胶卷暗盒,在柴油味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隔天在打谷场检修收割机时,苏甜甜的扳手突然被按住。沈添锦的袖口沾着油污,递来的维修手册第28页夹着朵风干的向日葵。阳光掠过他解开的领口,照见锁骨下方淡红的伤痕——像是被什么金属物件烫过的印记。

"苏同志对摄影感兴趣吗?"他突然开口,指腹抚过收割机齿轮,"比如...定格转瞬即逝的美。"

苏甜甜的棉线手套勾住齿轮,沈添锦俯身解救时,她闻到他衣领间若有似无的显影液味道。远处传来社员们搬运麦垛的号子声,两人的影子在烈日下融成一团模糊的墨迹。

黄昏时她借口还钢笔来到农机站。斑驳的水泥墙上,不知谁用粉笔画了朵歪扭的向日葵。转身时撞进带着樟脑香的怀抱,沈添锦的体温隔着工装裤灼人:"小心..."

他掌心的老茧刮过她手背,塞来包着油纸的物件。苏甜甜在暮色中展开,是张泛黄的相纸——逆光的向日葵田里,年轻的他举着海鸥相机,军装前别着的北大荒奖章在阳光下碎成点点金星。

下午回到周家村。

苏甜甜刚回知青点,赵河就喊她去村长家。

“去村长家干嘛?”她忙活了一天,想要早点休息。

赵河朝着后门的地方扬了扬头,示意苏甜甜看那里。

一眼望过去,苏甜甜就看到昨天她拉回来的小猪仔正在努力干饭中。

“你是觉得脏?”苏甜甜问赵河。

“嗯啊,吃了拉拉了吃,身上全是屎,村长还说让我们知青点的人负责喂猪。一脚下去全是屎,这怎么弄?”赵河不满的嘟囔。

苏甜甜白了他一眼,“知青点不止你一个人,你就算去说了,村长也不会把猪仔弄走的。”

这里原本就是养猪打的地方,要是挪走就需要重新盖猪圈。

盖猪圈就要到山上弄石头,还要找人砌猪圈,这些活都需要人来干,村长愿意才怪呢。

“那怎么办?”赵河不干了,要他和猪住在一块,打死他都不愿意。

苏甜甜没办法,知道这活还得自己来,找了一双靴子穿上就往猪圈挪,发酵的酸腐气混着柴油味首往鼻腔里钻。

她弯腰舀猪食时,蓝布外套内袋的胶卷盒轻轻磕在木栅栏上——昨夜用红头绳缠了三圈,此刻仍硌得肋骨发疼。

赵河捏着鼻子往土坑里倒糠麸,扬起的粉尘在夕照里织成金纱。

忽然一声闷响,苏甜甜的搪瓷盆跌进泥浆,混着红薯藤的泔水溅上裤脚。她的指尖正触到食槽底部某个冰凉的金属棱角,青苔滑腻的触感下分明刻着德文字母。

"当心蚂蟥!"赵河突然怪叫。

苏甜甜猛地抽手,带起的水花里确实有暗红细影扭动。再低头时,食槽下的反光己然消失,只剩潲水表面浮着的油花将暮色晕成破碎的晚霞。

忙完这些,李小兰、林自成、张小山三人一前一后回来。

看着三个人灰头土脸,一副要死不活的样,苏甜甜好奇的问了句,“你们干嘛去了!怎么弄成这样?”

三个人谁都没顾得上搭理她,而是回了屋,随后就听到倒水的声音传来。

半分钟后,三个人又陆续出来。

李小兰首接往门口一坐,倚着门框有气无力的开口,“今天我不做饭了,翻了一天的地,我现在浑身上下都跟散架了一样,就没有一处不疼的。”

她这这么一说,林自成和张小山也跟着点点头,还同时举起自己的手,给苏甜甜、赵河两人看。

赵河看着两人布满水泡的手,嘴角一抽,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去。

“甜甜,你教我开拖拉机好不好?”李小兰委屈巴巴的看着苏甜甜问道。

苏甜甜摊摊手,一副你别问我,问我也没用,我说了不算。

拖拉机可是公家的,在周家村,那就要看村长的意思,她只是个工具人,没权利做决定。

赵河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做饭这种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苏甜甜身上。

今天大家都挺累的,为了给几个人补补身体,就做了一道土豆块烧肉;一道菠菜炖粉条,主食是红薯大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