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左右的时间,房子己经盖的差不多了,苏甜甜准备找村里的李木匠打家具。
刚吃过早饭,李大河就来了。
“今天先别去农机站了,跟我去县里开会。”
苏甜甜应声去开拖拉机,不用多人八成就是关于春耕的事情。
苏甜甜开着拖拉机和李大河走了。
县政府的会议室里飘着劣质茶叶的味道,苏甜甜坐在褪了漆的长条木凳上,手指无意识地着搪瓷缸的豁口。二十几个村的代表挤在屋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里裹着浓重的旱烟味。
"今年春耕要提前十天。"王县长摘下蓝布帽子擦汗,露出半白的头发,"气象站说倒春寒要来,各村的柴油机、播种机必须赶在月底前检修完毕。"
苏甜甜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洇出个墨点。她想起隔壁村那辆老化的拖拉机,轴承早就该换了,可农机站三个月前就说没配件。
前排的李家沟村长突然站起来,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去年秋收的柴油钱还没结清,现在又要买新零件,信用社能给贷款不?"
会议室突然炸开锅。有人拍着桌子说种子站克扣化肥,有人嚷嚷着要进城讨说法。
苏甜甜看见李大河在墙角闷头抽烟,烟灰簌簌落在磨破的解放鞋上。她忽然明白今早出门时,母亲为什么把攒了半年的鸡蛋塞进她兜里——那是准备去农机站主任家"走动"的。
"我来说两句。"苏甜甜站起来时碰翻了茶缸,褐色的茶水在会议桌上蜿蜒成河。
三十多双眼睛盯过来,她感觉手心里全是汗,想起前世看过有关于这方面的书,开口道:"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
"咱们能不能自己造配件?"她从帆布包里掏出她自己写下的《农机维修手册》,发黄的纸页间夹着密密麻麻的演算纸,"这是轴承的尺寸图,公社的翻砂厂改改模具就能生产。柴油机活塞环用废旧拖拉机的气缸套重铸......"
王县长突然绕过桌子走过来,手指蹭了下手册边角的油渍:"这是苏振华的笔迹?"见苏甜甜点头,他转身对秘书说:"去机械厂把张总工请来,带着车床图纸。"
散会时天己经擦黑。苏甜甜蹲在拖拉机旁加油,听见李大河在树影里打电话:"对,要三十斤粮票,我侄女要去省城学习......什么?得搭两张布票?"夜风卷着柴油味扑在脸上,她想起母亲昨晚坐在门槛。
苏甜甜蹲在拖拉机的铁皮挡板后面,油枪里的柴油汩汩流进油箱。树影里李大河的声音忽高忽低,像被夜风揉碎了的旧报纸。
"农机站老刘家的二小子要娶媳妇了。"王大娘突然说,枯枝似的手指捏着韭菜根,"明儿把鸡蛋送去,就说恭贺新禧。"
柴油的刺鼻味钻进鼻孔,苏甜甜摸到兜里还温热的煮鸡蛋。上午在农机站门口,她看见刘主任推着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车把上挂着印有"奖"字的搪瓷盆。
"丫头!"李大河从树影里钻出来,解放鞋上沾着草屑,"省城机械学院要办个速成班,王县长点名要你去。"他搓着布满老茧的手掌,烟头在夜色里忽明忽暗,"就是这粮票......"
月光把拖拉机的影子拉得老长。苏甜甜想起前世在图书馆翻到的资料,78年的那个春天,邻县有个村办工厂用废铁炼出了拖拉机轴承。记忆像被柴油点燃的火苗,在瞳孔里跳跃。
"村长,咱不去省城。"她首起身,油枪在铁皮油箱上磕出清脆的响,"明天我去公社翻砂厂。"
李大河愣住了,烟灰簌簌落在袖口补丁上:"胡闹!那些铁疙瘩......"
苏甜甜从帆布包里掏出那本手册,泛黄的纸页在月光下泛着青白,"您看这个浇铸模具图,只需要改两处尺寸......"
突然,两道雪亮的车灯刺破夜色。吉普车卷着尘土停在拖拉机旁,车门上"县机械厂"的红漆字斑驳脱落。穿中山装的男人钻出来,眼镜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张总工的手指划过手册上的剖面图,突然停在某处,"这个散热槽设计......是你改的?"
苏甜甜感觉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前世在农机维修站,她见过太多因为散热不良爆缸的柴油机。月光落在手册边角的计算公式上,那些前世今生交织的数字像一串密码。
"铸铁件浇铸时温度要控制在1250到1280度。"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夜风里发颤,"用焦炭代替无烟煤,鼓风机转速提到2200转......"
张总工突然扯开中山装领子,从公文包里抖出一卷图纸。泛蓝的晒图纸铺在拖拉机引擎盖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像一群苏醒的蚂蚁。
"明天带着这个去翻砂厂。"他掏钢笔在图纸背面写批条,笔尖划破纸面的声音令人牙酸,"车床车间的小王是我徒弟,就说要试制新型轴承。"
李大河手里的烟头掉在鞋面上。远处传来狗吠声,混着柴油味的夜风掀起图纸一角,苏甜甜看见"液压传动系统"几个字在月光下幽幽发亮。
吉普车尾灯消失在土路尽头时,苏甜甜摸到兜里碎了的鸡蛋。蛋壳裂痕里渗出蛋黄,在手心画出蜿蜒的纹路,像前世见过的机械传动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