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林书院的洗笔堂前,余玄之和卢云荷见识到了文人墨客的风流文采,他们不仅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还灵活善谋、稳操胜券,诗文比拼的精彩程度并不低于江湖人士之间的刀光剑影,不过是一文一武的区别,不能以高下来定论。余玄之理解了,为何从古至今,帝王将相爱才如命,朝堂稳固既需要文臣之功 ,也需要武将之勇,两者缺一不可,尽管有时这两股力量互相博弈,此消彼长,却共同组成了捍卫皇权的铜墙铁壁,也是保证国家昌盛的护城河。
经过曲水流觞和投壶作诗,五个读书人和龟兹少年都获得了今日胜利,消息很快在整个肃州城传播开来。特别是龟兹少年的文采和当日所作诗作,几乎是一夜间就印刷出来,在全城传诵,甚至莫名其妙传说少年是龟兹国灭亡后遗落在外的王子,慕名前来的人围满了少年所住的客栈前,想要一睹龟兹王子的风采。要不说年少成名,易受其累,少年也没想到会如此,因而倍感烦恼,本想连夜离开肃州,却收到了特使发来的请柬,他入围了珍宝的最终选拔。少年当然知道佛骨舍利的珍贵之处,龟兹也曾是佛国,甚至有满街圣人的美誉,他更加知道达摩祖师的传说,那部珍贵无比的《楞伽经》他儿时还曾读过。如果能再找到那本经书,无疑对自己的重担有很大的帮助,于是他不顾侍从的劝阻,决定冒险在肃州再待几日。
离开兆林书院之前,余玄之还到书院开的书肆转了转。书肆里诗文很多,还有史书,以及杂记,卢云荷看中一册画本,余玄之拿了两本佛经,想带在路上心情烦躁时,时不时翻阅。回到客栈,见贾士旺、温昀和姜黎都己经回来,几人坐下吃晚饭,就互相问起今日的收获。贾士旺心首口快,迫不及待地讲起景阳台的情况,温昀在一旁听着。
“景阳台人不少,段知府没有过来,不知是不是怕又碰见我们几个。今天演的是嫦娥奔月的戏,嫦娥是后羿之妻,为躲避奸人吃了从西王母那拿来的长生不老药,成仙后不能留在人间,飞上了月宫。说实话,我也算见多识广了,但这出戏可真是精彩。”说到这,余玄之看到温昀在一旁赞同地点点头。“演嫦娥的伶人长得真美,成仙的时候,在眼角的妆上加了几笔细长的红线,多一分妩媚。演员一定是有些功底,脚踏舞台地板,就一下子飞到观众席上方的天上了,盘旋一圈之后又逐渐飞高,首落到舞台旁竖起的西层楼高台之上。高台上有一块巨大木板切割成了圆形,又涂了黄色颜料,应是代表月亮。最后一幕,那嫦娥啊,就在月亮上高歌最后一曲,哀婉凄凉,不舍人间的后羿,相当感人啊!”温昀这时候突然开口:“她应当有些轻功底子,但不止于此,能在天空盘旋,是因为腰后系了一条极细的绳子。看不清是何种东西制成的,不仔细辨认很难看清楚,只是阳光照射到上面有一点亮光。”
余玄之听了问道:“有发现什么异常吗?”贾士旺想了想,摇摇头,“我是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除了表演格外精彩,一切如常。”温昀等了一会儿,像在思考什么,继而说道:“确实没什么,真要说有什么不寻常的话,我注意到台下观看的人大多为女子。可能是嫦娥奔月这出戏的原因,格外吸引女子前来观看,甚至还有人打扮成同嫦娥的戏子相似的样子,可能之前就看过这出戏。”余玄之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只能先放放,大致讲了他和卢云荷在兆林书院洗笔堂的经历,随后请姜黎说说她去宜兰茶室沉香亭的情况。
姜黎不说话,从怀里掏出几支袖箭扔在桌子上,余玄之看过去,发现和之前荣雅用过的是一样的,顿时惊讶地看向姜黎。她点点头,说道:“不错,是她,我跟她今日在沉香亭交手了。我躲开她的袖箭,又想办法近她的身,在她身上放了蛊虫。”“你说放了蛊虫?”余玄之追问道。“对,我养的小家伙。要不了人命,但是中蛊之人会常有饥渴之感,却吃不下东西,没几日就会身形消瘦下去。再让我碰见她,必然逃不出我的长鞭。”余玄之又问道:“沉香亭发生了什么?”姜黎喝了一口水,才慢慢讲:“宜兰茶室表面看是一间装饰清雅的喝茶铺子,进去以后里面都是一个一个的小隔间,隔间之间声音听不见,也看不见,隐蔽性很好。我进了一个房间,点了一壶松针茶,试过毒发现没问题。后来,小二进来跟我介绍,说沉香亭是交易情报的地方,出价高者可问世间一切事。我便问了我丈夫蒲长风的下落。”说到这里,突然被卢云荷和温昀同时打断了,两人几乎不约而同的惊讶问道:“你丈夫是蒲大侠?”姜黎有些理解她们的点点头,“我知道他在中原武林有些名望,不过他就是我的丈夫。”余玄之伸出手示意她们先不要打断,但也同样感到很意外。“他三年前离家,再没有回来,首到我收到密信说他在西北出现过,我就追来了这里。我把身上的钱能拿都拿出来,问我丈夫下落。小二收了钱跟我说,我丈夫三年前的确来过楼兰大会,但之后行踪不明,无人知晓。见我给的钱多,他又掏出卦盘卜了一卦,说我丈夫还活着,只是被人控制了,情况不太好。”
“想不到蒲大侠也来过了,你先别太担心了。如果我估计得没错,很可能蒲大侠是在斗武场出的事,只可惜我们还不知道被困的武林人士后来如何了。姜姑娘,这是重要的线索,说明沉香亭掌握了大量的信息,明日我陪你再去一趟。这次我请甘州知府范大人准备些银两给我们,看能不能想办法见一下宜兰茶室掌柜的。”姜黎感激地看看余玄之,“多谢你,既然知道他出了事,并非抛弃我们母子,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我都要救他。”余玄之神情严肃,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余玄之躺在床上,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一张又一张的面孔,其中有一张出现了好几次,那张脸上有一双让他感到很不平静的眼睛。他开始质问自己,为什么会想着那个杀人凶手,是还对她残存有幻想呢?还是因为没有查清她害人的缘由才放不下?他感到内心有些焦灼,就像有一盆炭火在炙烤自己,用手一摸,才发现自己额头上全是汗水。于是快速脱了衣衫,也不盖被子,就闭上眼睛打算睡去。昏昏沉沉之间,他看见那张脸在向他说着什么,她有自己的苦衷,她是被人逼迫的,即使在梦里,他也不愿意相信荣雅是那样的一个恶人,他还是幻想着她一定有自己不得己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