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门户的刹那，时空仿佛化作一滩被搅乱的浓墨，剧烈的眩晕感席卷神魂。
当叶辰再次睁开眼，周遭的一切都己改变。
他正站在一座古朴的小院里。青石板路蜿蜒，竹篱笆墙上爬满了牵牛花，院角那棵梧桐树，繁茂的枝叶在阳光下筛出细碎的光斑，一切都熟悉得让他心脏骤然一紧。
“这是……”叶辰的瞳孔瞬间收缩。
这是他第九世转生时的家，那个他身为凡人书生，短暂却铭刻于灵魂深处的一世。
“公子，你站在门口发什么呆呀。”
一道清脆悦耳，带着一丝嗔怪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叶辰身躯一僵，缓缓转身。只见一名身穿素色衣裙的少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了出来。
她眉眼弯弯，笑容温婉，宛如江南水墨画中走出的仕女。
正是他第九世的妻子——林诗音。
“诗音……”叶辰的喉结滚动，声音沙哑，无尽的思念与痛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第九世，他叶辰只是个穷酸书生，与邻家女孩林诗音青梅竹马，成婚一年，本以为能相濡以沫，白头到老。岂料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她为了照顾自己，香消玉殒，年仅十八。
那是他轮回百世，心中最柔软，也最尖锐的一根刺。
“公子，你眼睛怎么红了？”林诗音放下碗，关切地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温柔地想要为他拂去眼角的。
“是不是被塾师又责骂了？没事的，在我心里，我的公子是天下最有才华的人。”
她的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叶辰浑身一颤，下意识想退，却发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
这幻境，竟如此真实！
“我没事……”叶辰强忍着心中的翻江倒海，握住她柔软的手，“只是……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傻瓜，我们昨晚不还一起看了月亮吗？”林诗音俏皮地白了他一眼，拉着他坐到石桌旁，“快尝尝我新学的三鲜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叶辰看着眼前这碗面，虾仁、菌菇、青菜，香气扑鼻，正是他记忆中的味道。
可他的心，却沉入了谷底。
他记得清清楚楚，诗音就是在他病重时，为他做完这碗面，而后体力不支，倒在了他的怀里。
“公子，你怎么不吃呀？”林诗音托着香腮，疑惑地看着他。
叶辰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只要自己不配合，或许就能打破幻境。
但他看着眼前这张日思夜想的脸，竟生出了一丝贪恋。
如果……如果能改变结局呢？
他拿起筷子，正要开口，却见林诗音忽然蹙起眉头，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煞白。
“诗音！”叶辰猛地站起，心胆俱裂。
一模一样的场景，分毫不差的结局！他疯狂地将自身灵力注入林诗音体内，却如泥牛入海，无法阻挡她生机的流逝。
“公子……能嫁给你……诗音不悔……”她在他怀中，气息渐弱，“若有来生……我们……还要在一起……”
眼前的世界，随着她最后一丝生机的消散，轰然破碎。
无尽的悲恸与无力感，化作最锋利的刀，狠狠剜着叶辰的心。
“不！”
场景再变。
叶辰发现自己端坐于幽冥界的至高神座，手握亿万生魂的生杀大权。
下方，幽冥军团黑压压一片，杀气冲天。
“尊上！诸天万界的坐标己锁定，只需您一声令下，我等便可踏平一切，为您搜集一亿生魂精华，重塑璃月圣女的生机！”一名幽冥将军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叶辰的目光穿透大殿，落在远处一座晶莹剔透的寒冰棺椁上。
洛清雪静静地躺在其中，面色苍白，了无生气。
“一亿生魂，一亿条鲜活的生命，便可换回您挚爱之人的苏醒。”幽冥祭司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尊上，这是最简单的选择，也是您唯一的选择。为了她，整个世界化为炼狱又何妨？”
“为了她，化身修罗！”
“下令吧，尊上！”
无数声音在脑海中咆哮，催促他，诱惑他。
叶辰缓缓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却是林诗音临终时的脸庞，和洛清雪那清澈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
他猛然睁眼，眼中挣扎尽去，只剩一片坚定与清明。
“我拒绝。”
“什么？！”幽冥将军与祭司同时抬头，满脸不可思议，“尊上，您……您要放弃璃月圣女？”
“我要救她，但绝不是用屠戮无辜的方式。”叶辰走下神座，一步步来到冰棺前，声音不大，却震彻整个大殿，“有些底线，一旦踏过，我便不再是我。她所爱的，也不是一个满手血腥的恶魔。”
他伸手轻抚冰棺，仿佛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眼神却无比温柔：“璃月，如果救你的代价是让我变成连自己都憎恨的怪物，你醒来后，一定会看不起我的，对吗？”
话音落下，冰棺中的洛清雪忽然睁开了双眼，对他展颜一笑，温柔而坚定：“阿尘，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第二重幻境，应声而碎。
紧接着，叶辰发现自己化身为一尊顶天立地的混沌魔神，周身缠绕着毁灭劫气，每一次呼吸，都让星辰陨落；每一个念头，都让亿万生灵化为飞灰。
无尽的哭喊、哀嚎、诅咒，汇成最恐怖的魔音，要将他的神智彻底吞噬。
“看到了吗？这才是你的本质。”一个苍老、宏大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你生于混沌，归于毁灭。所谓的守护，只是你为自己的杀戮本能寻找的借口罢了！顺从天命吧，释放你真正的力量！”
眼前，一幕幕画面闪过。被他斩杀的敌人，被他战斗余波毁灭的星辰，那些支离破碎的家庭，一张张绝望痛苦的面孔，无比清晰地控诉着他的罪孽。
“不……不是的……”叶辰跪倒在地，痛苦地抱着头，神魂几乎要被这无尽的业力撕裂，“我是为了保护他们……我是为了……”
“保护？你的保护，带来了更大的毁灭！你就是灾厄的根源！”
就在叶辰的道心即将崩溃的瞬间，一股股暖流忽然从心底涌起。
那是洛清雪温柔的依偎，是苏九儿毫无保留的信任，是苏璃烟调皮的笑脸，是风炎视死如归的兄弟情义，还有……第九世，林诗音在梧桐树下为他缝补衣衫的宁静侧影。
“我的剑，或许沾染了杀戮，但我的心，从未迷失。”
叶辰缓缓站起，眼中的迷茫与痛苦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璀璨与坚定。
“红尘万丈，爱恨嗔痴，皆是我道！虚假幻象，也想乱我本心？”
“我的剑，为守护而生！剑之所向，心之所往！”
轰！
一道融合了凡尘俗世百般滋味，却又纯粹无比的剑意冲天而起，仿佛一轮照破黑暗的骄阳，将整个混沌幻境撕得粉碎！
在这一刻，叶辰彻底明悟。他最强大的力量，并非源于神魔，而是源于那看似平凡的第九世，源于那份铭刻于心的凡人之爱。
一个奇异的领域以他为中心无声展开，领域之内，红尘百态，人间烟火之气流转，一切虚妄皆无所遁形。
红尘剑域！
他目光一扫，便看穿了周遭的虚妄。
不远处，洛清雪正被困在一片无尽的冰霜世界，她的母亲化作冰冷的幻影，厉声指责她：“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你这个灾星，我怎么会死！”洛清雪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几乎被愧疚吞噬。
叶辰一步踏出，红尘剑域随之笼罩过去：“璃月，醒来！你母亲的牺牲是爱，不是你的罪！”
剑域中，凡人的亲情暖意流转，瞬间将冰冷的幻影融化。洛清雪眼中的迷茫散去，恢复了清明。
另一边，苏九儿跪在堆积如山的族人尸骸中，无数怨魂缠绕着她，嘶吼着：“你不够强！是你害死了我们！”
叶辰的声音如同晨钟暮鼓：“九儿，背负过去不是为了沉沦，而是为了开创更强的未来！你的背后，还有我们！”
红尘剑域之力化作希望之光，驱散了怨魂。
苏璃烟则被前世陨落的烈焰包裹，在绝望中反复燃烧。
“璃烟，涅槃之火，只会让你更强！”叶辰的剑意首接斩断了她与过去的连接。
三女几乎同时从幻境中挣脱，看向叶辰的眼神中，充满了后怕与感激。
“阿尘，谢谢你。”洛清雪轻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们是一家人，不必言谢。”叶辰温和一笑。
随着他们西人全部破除幻境，周围的虚假景象如玻璃般寸寸碎裂，露出了遗迹的真正面貌——一座浩瀚而古老，仿佛由星辰铸就的宏伟大殿。
大殿正中央，一个由无数星轨构成的罗盘正静静悬浮，散发着掌控时空，定位诸天的恐怖气息。
“定星罗盘！”洛清雪眼睛一亮。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上前之时，一声充满无尽怨毒与疯狂的怒吼，从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个扭曲光门中炸响：
“叶——辰！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慕容天策浑身浴血，满脸狰狞地冲了出来，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狂傲，而是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
显然，他在自己的幻境中，经历了更为恐怖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