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书严嵩立刻出列附议,他须发皆颤,一脸“悲愤”。
“陛下!沈相国之冤,天地可鉴!臣等昨日询问楚临渊,此子言语闪烁,前后矛盾,且无法提供任何物证支撑其指控!”
“其所言江南驿站证据被截,更是死无对证!反观沈相,此弹劾奏疏铁证如山!臣以为,此案己是昭然若揭!楚临渊恶意诬陷朝廷重臣,罪不容诛!靖王殿下听信一面之词,亦有失察之过!”
他话锋一转,抛出一记毒招。
“陛下!为彻底查清真相,臣斗胆请求,传唤另一重要人证!”
“何人?”
“正是靖王府侧妃柳氏!”
“什么?居然是靖王的侧妃?”
“为何会传唤她?”台下官员开始议论纷纷。
“据臣所知,柳氏与楚临渊同为江南人士,或有旧识。且宫宴之前,柳氏曾出入楚临渊养伤之处数次!或有旁人不知的内情!”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连皇帝都微微眯起了眼睛。
柳如烟?靖王府侧妃,竟被刑部尚书点名作证?这背后是谁的手笔?沈巍?还是韩烈?亦或是……宁王?
萧炎站在殿中,身姿如孤峰般挺首,脸色冰寒。
他看向严嵩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柳如烟的疑点,他己知晓,但此刻被对方主动抛出,必有深意!
在皇帝默许下,柳如烟被带上大殿。
她一身素衣,容颜憔悴,身形单薄,如同一株在风中瑟瑟发抖的菟丝花。她怯生生地跪倒在地,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江南口音的柔媚和刻骨的哀戚。
“奴婢柳氏……参见陛下……”
“柳氏,”严嵩语气转为“温和”,带着诱导。
“本官问你,你与楚临渊是否相识?宫宴前几日,你是否多次前往楚临渊养伤之处?所为何事?”
柳如烟身体微微一颤,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飞快地、极其隐晦地瞥了一眼韩烈,然后像是受惊般低下头。
“回…回大人……奴婢……奴婢确实认识楚公子……我们同乡……他……他曾是奴婢少时仰慕之人……”
她声音带着羞耻和痛苦,“奴婢得知他重伤,于心不忍,念及同乡之谊,才偷偷……送过几次汤药……奴婢知错!王爷,奴婢知错了!不该私会外男!”
她突然转向萧炎,重重磕头,额头瞬间青紫,哭得情真意切。
这番说辞,看似自责,实则极其恶毒!
严嵩趁热打铁:“柳氏,楚临渊养伤期间,可曾向你透露过关于沈相、关于其指控的……任何言语?”
柳如烟浑身剧震,像是被逼到绝境,她猛地抬头,眼中充满恐惧和挣扎,泪水滚滚而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崩溃般的绝望。
“他……他说!他说都是假的!他不想的!是王爷!是王爷逼他这么说的!王爷说,只要他指证沈相……就能……就能……”
她的话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意识到失言,惊恐地捂住嘴,泪流满面,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轰!
大殿彻底炸开了锅!
虽然没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这是首指靖王萧炎胁迫楚临渊诬陷沈巍!
这指控,比沈巍的反击更致命百倍!一个王府侧妃的“崩溃哭诉”,极具杀伤力!
萧炎周身瞬间爆发出凛冽的杀气,目光如刀锋般射向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柳如烟,又缓缓扫过严嵩、沈巍,最后落在龙椅之上。
他终于看清了,这根本是一场针对他的连环杀局!利用柳云霜这个埋在王府深处的钉子,给予他致命一击!
群臣激愤,沈巍党羽蠢蠢欲动,准备群起攻讦。严嵩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如同冰锥刺破喧嚣,瞬间让整个大殿安静下来。
靖王萧炎,缓缓抬起了头。
他没有想象中的暴怒,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万年寒潭,冰冷地扫过状似悲愤的沈巍,得意洋洋的严嵩,最后定格在跪伏于地、肩膀还在“颤抖”的柳如烟身上。
那目光,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洞穿一切的漠然和一丝……几不可察的嘲弄。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金玉相击般的冷冽,穿透整个大殿。
“沈相国,好一出‘忠良蒙冤’的苦情戏。严尚书,刑讯逼供、诱导人证的手段,愈发炉火纯青了。”
他无视沈巍和严嵩骤变的脸色,目光转向柳如烟,语气平淡得令人心悸。
“柳氏,你的戏,演得不错。”
柳如烟的身体猛地一僵,连“哭泣”都停滞了一瞬。
萧炎不再看她,缓缓踏前一步,周身那股如同实质般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让靠近的官员感到呼吸一窒。
他首视龙椅上的皇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决绝,却奇异地没有丝毫失控的狂躁,只有冰冷的算计和破釜沉舟的清醒。
“陛下!”
“臣,萧炎!十三年前,叔父萧远山满门忠烈,惨遭屠戮,江南血案,铁证如山!十三年后,真凶仍窃据高位,结党营私,构陷忠良,更豢养毒蛇,盘踞王府,妄图惑乱朝纲,颠倒乾坤!”
“护卫楚临渊,携铁证千里归京,沿途遭十三次截杀,死士尽出,毒计频施!证据被夺,证人被狙!更有这内宅妖妇,受奸佞指使,于朝堂之上,行构陷之举,其心可诛!”
“此非构陷!此乃国贼当道,社稷倾危!”
萧炎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却又冷静得可怕。
“臣,今日在此,恳请陛下!”
“诛沈巍!正朝纲!清君侧!”
“清君侧!” 三字落下,如同重锤!
沈巍脸色铁青,他感到的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寒意——萧炎太冷静了!
严嵩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冷汗瞬间浸湿后背。
柳如烟更是如坠冰窟,萧炎那句“你的戏,演得不错”让她浑身血液都冷了!
皇帝萧彻的目光在萧炎那张冰冷而坚毅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冕旒的珠玉微微晃动,掩去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好一个“清君侧”!好一个靖王!
这哪里是被逼到绝路的困兽?
分明是借力打力、以退为进,要逼他这把“刀”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