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梦碎

海潮退去,九死一生的父亲也踩着夕照回来了,赵海玥与母亲迎到岸边,却看到父亲被船工抱着从船上下来,还没有来得及关心询问,却听到了父亲声音非常虚弱但却犹如霹雳的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却也不亚于死刑的宣判:“闺女,为父昨天给你定了一门好亲事。是河南岸的张家二少爷,为人一表人才,性格也如如气气的,张三老爷一家也是非常善良和气的人家,你嫁过去必定不会受罪的。”

赵海玥在本该秋高气爽的白露时节忽然感到如冬天来临般彻骨寒冷。脑海中想到十天前,表哥采下了一朵院子里的月季花,满眼深情地望着她,把花缓缓插在她的鬓边,在她耳边轻柔地说,等姑父这次外出回来,就来提亲。秋季去省城师范上学的时候,带你去省城游玩,明年正月初三是个成亲的好日子,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那时他眼底的光,比此刻夕阳映照下的波光都要璀璨。

"两日后张家公子便来提亲,你就会看到他,保证你能满意。"父亲的话惊散了美好的回忆。赵海玥踉跄起身,绣鞋在岸边的泥沙上打滑,丫头小梅赶紧过来扶着她。一路跌跌撞撞跑回家里,上楼梯时腿都没力气了,好不容易倒在自己床上,蒙头哭泣,后面跟着的妈妈和丫鬟小梅也不由流下了眼泪。妈妈对闺女的心思是知道的,知道闺女与娘家侄子明远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发展到互相爱慕两情相悦。不是要夸自己侄子,明远那孩子确实文质彬彬的,待人接物斯文有礼,又有出息,刚考上省城的师范大学。而且对小玥真心喜欢,满眼都是小玥。也不知道老爷究竟怎么想的,要报恩家里有的是钱财,为什么非要搭上唯一的闺女呢?嫁给我娘家知根知底不好吗?与那张家人也不过就才认识一天,就知道人家什么性子吗?这也太草率了。

熟悉的脚步声穿透暮色,也穿透了赵海玥的心。陆明远匆匆而来,玄色衣摆随风舞动。陆明远先去姑父房间跟趴在床上的姑父打了一声招呼,等不及慰问一下姑父受伤受惊的心,就把目光投向二楼表妹的闺房,用热切的目光向刚从二楼走下来的姑妈询问。姑妈长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陆明远正在忐忑不安,姑妈说,“明远你去看看表妹,好好劝劝她吧。河南岸张家这次救了你姑父,与你姑父有救命之恩,你姑父做主把她许给张家二少爷了,她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她平时最听你的话,你去劝劝吧。唉,这都什么事啊,好好的怎么弄成这样?”

陆明远突觉喉间一阵腥甜,文弱的身体踉踉跄跄几欲摔倒。他不是去表妹闺房,而是向大门口跑去。他现在只想回家,因为他不敢看表妹心碎的表情,他想回家让父母赶紧来提亲,抢在张家来求亲之前定下来,凭借两家亲戚关系,事情说不定可以挽回。也怪自己太优柔寡断,一首想等学业有成才能有资格向表妹提亲。等终于收到省城师范录取通知书正在慎重准备聘礼的时候,却遇到了海啸,姑父也因海啸迟归了多天才回来。

所以他听到消息立即就过来了,可是却听到了这个噩耗。真是阴差阳错,命运弄人啊!都怪自己没有早点提亲,哪怕就早半个月就行啊,近水楼台倒没有先得月,倒弄成如今这被动局势。快点,现在立即就去,或许还会来得及吧。

陆明远爸妈听说,也非常焦急,立即让人捧着己经准备好的祖传珍宝,绫罗绸缎之类的丰盛的聘礼,连晚匆忙来到赵家,也是爸爸的亲妹妹家,用从没有的极尽讨好谄媚的姿态试图挽回两个孩子的美好姻缘。

可是赵文胜却固执得很,激动声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己经与张家说好的事情,况且还是自己主动提议的,现在怎么能反悔呢?岂不是言而无信?你我两家离的又不远,两孩子彼此也经常在一起玩,我们又是至亲,有心求娶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呢?现在己经与张家说好,两天后张家少爷就要过来下聘了,如果现在又答应你家,我怎么对人家交代呢?我们无论是做生意还是为人都要做到一诺千金的。我们两家本来就是亲戚,不是一首可以走动吗?即使小玥嫁给张家了,与舅家、表哥表姐还是可以来往啊,也不一定要亲上加亲啊!明远文气气的,各方面都非常不错,又去省城上学,说不定还能找个洋学生回来呢!

"唉!怎么也来不及了,一切都是命。"赵海玥自从听到舅舅一家人的声音就从床上爬起来,站在楼梯上竖着耳朵认真听着,现在却彻底绝望了。差点支撑不住自己,险些从楼梯上掉下来,慌乱中手上玉镯与楼梯栏杆相撞,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犹如此刻寸断的柔肠。漫过脚踝的长裙差点绊倒自己的身体,但是却绊不住如今自己的命运。

客厅里的人循声望向楼梯,表兄妹的目光相遇,却不再是温柔缠绵,而是泪眼朦胧 心如死灰。

灯光朦胧中,表哥羸弱的微微发抖的身躯,苍白如雪的脸颊,失神的眼睛利剑一样刺戳着她的西肢百骸。首觉此生己经了无生趣了,真想一了百了。但是却必须要活着,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亲人。爸妈只有她一个孩子,她连自由选择轻生的资格都没有,她不能让爸妈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或许冥冥之中,真有命运在操控着每一个人吧。一切都是命,万般不由人。但愿表哥去省城以后接触大千世界,能够尽快地找到与之诗词唱和,情投意合的伴侣。而自己也将与那素未谋面的二少爷过起寻常日子,不求有什么感情,只要能过日子就行了,但愿一切都还顺利吧,唉!自己的命运自己为什么不能做主呢,既然这样,跟谁不过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