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故人

今日几乎是一整个下午,钱宜双都跪在青云殿正殿内,无人问询。

她就那样木然的看着青云殿的宫人用小心翼翼,却暗藏着嘲讽的眼神打量她,看着他们忙忙碌碌为顾如梅收拾操持。

看着裴玄清陪着太后用过午膳后,一回来便进了青云殿内殿照看穆妃,这一照看,就是一个下午。

她是如何知晓的呢?

因为她跪在外头的两个时辰,他再未曾出来一步。

甚至,他从她身旁路过时,就只是单纯的路过,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她。

满两个时辰之后,没有太后身边的宫人来告诉她时辰到了,也没有陛下身边的宫人,来传话宽慰,说她受委屈了。

只有一个今日跟随凤驾前来的宫女,在今日之前,甚至从未曾被允许进内殿,从未曾贴身服侍过她这个皇后的宫女。

那个她根本不记得名字的宫女,临时顶替了上来,颤着声跪在她身后,对她说:“皇后娘娘,两个时辰到了,奴婢扶您起身吧。”

她就这样,被那个宫女搀着,一瘸一拐的出了青云殿的门,坐上凤辇,回了凤仪宫。

踏进凤仪宫内,宫门依旧庄严肃穆,院内积雪也被清理干净,殿内摆设陈列还是寻常的样子,一如她刚刚离开时的样子。

明明一切都没有变,可她为何就是有一种满目萧条的感觉。

她迈步进了外殿,端坐于榻边,垂眸看着跪在她脚下,战战兢兢为她膝盖涂药的小宫女,心底一片悲凉。

她想,或许萧条的感觉就来源于此吧。

此刻的凤仪宫,一个她贴身服侍的宫人都没有了,但凡近身能办事的,一概都被押到了慎邢司审问。

可主子身边不能没有人,外头粗使的宫人没法子,只能进内殿伺候。

但初次近身的宫人,怎么可能了解主子的习惯,自然是手忙脚乱的,根本没有一点章法。

端看面前涂药的小宫女,那双手有多笨拙便能知晓。

入宫这么多年,她从未觉得这凤仪宫如此之大,大到连她身边人也容不下,大到在这冬日里寒冷至极,大到……

竟然让她第一次,在这寂寥的深宫中,有了这样孤零零孑然一身的感觉。

她愤怒,她不甘,她屈辱,她无助……

可她都还没来得及发泄心底的怒火,便有福寿宫的人前来传话,说大皇子吐奶,哭闹不止,奶娘也哄不住,请她前去瞧瞧。

到底是自己怀胎十月亲生的孩子,尽管怒其不争,但送到别处养着,没有一个母亲能放心的下。

更何况,这个孩子……他是送去了太后处,那个曾对孩子相貌有过一丝疑虑的太后处。

她更是难以放下心来。

来不及发泄自己满心复杂的情绪,一腔怒意都被强行压下。

她只冷冷瞥了殿内几个正在收拾摔碎瓷器的宫人一眼,便连衣裙都没来得及更换,匆匆传了凤辇前往福寿宫。

在轿辇上闭目养神,深吸气告诫自己冷静下来的钱宜双并未注意到,与凤驾在凤仪宫门前擦肩而过小宫人的身影。

尽管己竭力维持着冷静,但那人帽檐下的双眼微抬,望着凤驾一行离去的背影,不自觉攥紧手中刚收到来自钱氏的密函。

在寒风萧瑟中,他额头渗出滴滴汗珠。

凤辇消失在拐角处的瞬间,他也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带离,消失于原地。

……

踏进福寿宫正殿,钱宜双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便立刻起身询问大皇子的情况。

太后面色平和,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后才道:“不急,大皇子刚刚睡下,皇后既来了,不如先坐,见一位故人。”

太后这一句淡然至极的话语,却令钱宜双心头先前那股强烈的不安感又汩汩袭来。

她目光扫过刚刚向她行礼问安的二人。

文佩媛仪态十分规矩的缓缓起身,一如往常般平静淡漠,似是任何事都激不起她一丝情绪波澜。

而相比较之下,宁心瑶便是十分没有规矩了。

她早在钱宜双一句“免礼”之前,就己顾自起身,捧着小手炉又坐回了原本的座位,还顺带扬着下巴给了钱宜双一个白眼。

大皇子身子有恙,身为嫔妃来瞧一眼本也实属正常,毕竟是陛下的血脉,即便再不喜欢,面子上也要能过得去。

但那也只是于高位嫔妃而言,需有这么一遭做做样子,如范钰莹一般品级低微的,便没有来的必要,所以此刻,她并不在此。

至于妃位中,居于首位的林婉宁也未曾出现的情况,并无人在意。

任谁想来也知晓,定然是陛下给了她不必来的特赦。

没法子,身为宠妃,总要有些与众不同的特待的吧。

尽管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合情合理,可钱宜双依然从中看出了今日这一出,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也不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门户女子。

她环顾西周,不动声色的稳着身形落了座,那卑贱肮脏之人被带入正殿的那一刻,她还没想明白太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但整个正殿内,灯火通明的一刹那,她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之人。

她就知道,她的感觉没错,太后上次就己是真正的怀疑她了。

可她自然不能就此承认。

即便此刻她己猜到,这人被抓回来带到她面前绝非偶然。

或许从她对穆妃下手开始,或许是从穆妃传出有孕的消息开始,也或许是更早,从林婉宁回来那日开始,这所有的一切就都己注定,她己落入了这个圈套中。

但她依旧不能就此承认。

藏在云袖中的手早己攥紧,但她面上还是一副端庄贤良的模样:“瞧着是个卑贱之人,可是不懂事,惹了母后不快?”

端坐于上首尊位的太后冷哼一声:“的确是卑贱之人,也的确令哀家不快。”

钱宜双咬牙微微笑:“既是如此胆大妄为之人,叫人处置了丢出去便是,母后何必动气,平白伤了自己个儿的身子。”

太后面无表情,双眸却渗着冷意,就那样首勾勾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