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克总觉得今天办公室的气氛有些不一样。
就像是持续多日的阴霾终于消散, 军部大楼难得迎来了一丝好天气。
可是……
他揉着有些酸痛的脖子,从堆成小山的文件里抬头,瞟了一眼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
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报告!”
敲门声将杜克短暂走神的思绪拉了回来。
“进——”
进来的士兵手里依旧托着一大箱密封的资料:“副官, 这是最后一组了。”
杜克嗯了一声, 叹了口气, 示意对方桌上唯一剩下的那一小块空位:“放那儿吧。”
这是最后一组没有被录入资料库的加密报告。
如果这里也没有沈近善的资料……
再次叹了口气, 杜克在资料箱的智能锁上输入了长长的一串密码。
其实他是有些疑惑的,按理说,就算沈之初现在叛逃了, 军部的系统里也还是保留了沈之初当初入伍的资料。
但在同一个系统里,却完全找不到他哥哥沈近善的任何资料。
杜克越找越觉得奇怪。
他家的关系以前和沈家很好,沈近善之前也没少立军功, 光是勋章就拿到过两三块,年少时他还和沈之初拿着那些勋章玩过呢,怎么系统里就查无此人了呢?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权限不够,于是端着智脑去找了他们元帅。
元帅在资料库的权限确实要更高一些。
但看着屏幕上猩红的‘已销毁’三个大字,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有人把沈近善的所有资料都永久销毁了。
而如果想查到究竟是谁下的销毁命令, 那么元帅的权限也不够了。
傅临渊当时皱了皱眉, 让他把销毁文件的编号拷贝了一份给他。
随后元帅就进宫了。
具体去干了什么杜克也不知道, 不过元帅从皇宫回来后,就把他带到了大楼里他从未踏足过的一层楼中,指着一屋子的资料箱, 道:“从这里把和沈近善相关的找出来。”
杜克一开始还是在资料房里蹲在地上找的, 只不过后来找的腰酸背痛, 所以还是叫了几个小兵把资料送到自己的办公室。
眼下,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整天,而他还剩下三个箱子没有看。
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 杜克认命地开始翻自己刚刚打开的箱子。
哪怕回去睡了一觉也缓解不了查资料的疲惫啊。
一时间,他周围只剩下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
自从军部的资料库五年前彻底智能化了之后,杜克几乎就再也没见过需要存入纸质文档的资料。
沉甸甸的文件夹落在手上很有分量,杜克就又这样翻了几分钟。
而后他翻资料的动作一停。
夹在中间的那份资料袋上虽然没有标明日期,但右下角一行熟悉的编码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沈近善的入伍编号。
忙活了一整天的打工人喜上眉梢,拎出那个资料袋就往楼上跑。
“1736096439……1736096439……”
元帅办公室里,郁白趴在沙发上,扒拉着堆了一地的文件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那一串编码。
翻完这一打,他坐起来,然后弯腰把刚翻过的那一摞拨开,拉了一摞新的过来。
傅临渊说,那串长长的编码是沈近善的入伍编号。
杜克在吃早饭的时候跟他大概姐是过,沈之初是他曾经的好朋友,而沈近善是沈之初的哥哥,曾经是一名优秀的军人。
虽然杜克只是草草提了沈之初一句,但郁白还是感受到了,杜克的情绪在说到这个人的时候明显地下滑了许多。
傅临渊也是。
想着,他抬头,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办公桌后的傅临渊。
这段时间,哪怕不需要他可以去打听,也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里听出沈之初之所以能在军部坐到副官的位置,傅家的提携功不可没。
被人背叛的滋味有多难受,郁白再清楚不过了。
傅临渊……会不会也有些难过啊?
不过不等他再继续脑补下去,他的脑补对象就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直直地撞上他的视线:“郁白,怎么了?”
小人鱼‘啊’了一声,没有隐瞒:“……我在想沈之初的事情。”
“嗯?”
“杜克好像很难过……”郁白挠挠头,“提到沈之初的时候,他整个人的情绪都会下沉一点……我之前听前台的姐姐说,沈之初好像和杜克的关系很好?”
傅临渊扬了扬眉,道:“是,杜家和沈家的关系一直都有来往,他们两个一起长大,年龄又差不多,从小关系就不错。”
郁白哦了一声,下意识道:“那他得多难过啊……”
“怎么这么说?”
“我和大骗子相处了……一年?”郁白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掰着手指算了算,“他出卖我的时候,我很难过很震惊……杜克和他认识的时间更长,应该会更难过吧?”
傅临渊的视线在那细白的手指上停了一瞬,道:“所以军部给杜克安排了心理辅导。”
“心理辅导?那个和医生说心里话的吗?”小人鱼坐起来,“我需要去吗?”
傅临渊:“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帮你安排……”
顿了顿,他的声音忽地低了几分,眼神也难得的有点飘忽:“……但我也希望你可以先把心里话分享给我。”
闻言,郁白一愣。
男人的视线更加飘忽不定:“当然,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绝对不会……”
“好呀!”没等他说完,小人鱼漂亮的眼睛弯了弯,“我想把所有心里话都和你说!”
话音未落,办公室门口就响起了杜克的大嗓门:“头儿!头儿——!”
他一脸兴奋地挥舞着文件夹冲了进来:“我找到了!我找到有……卧槽!这里怎么还
有这么多!”
郁白被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抬手的时候一不小心碰掉了一旁还没动过的一袋文件,露出了下面的编码。
“……诶!我也找到了!”小人鱼眼疾手快把下面的文件夹抽了出来,“1736096439入院记录!”
“嗯,”傅临渊点了点自己手边的一个文件袋,“都拿过来吧,我也找到了一份。”
郁白从沙发上爬起来,屁颠屁颠把文件递了过去,然后忽地想到什么:“军部不是在调查沈之初吗?他的哥哥……好像已经病故了吧?”
还是官方盖章的那种,他记得系统已经记录了沈近善的死亡日期。
那为什么还要调查他呢?
“我们怀疑沈近善没有死。”傅临渊没有隐瞒,“上次调查到的疗养院有他的入住记录,但那份记录上的日期比他的死亡日期晚了整整一年。”
杜克跟着点点头,语气沉了些:“以沈之初的履历与成就,如果没有一定的利益,他是不会背叛军部的。”
而当时最能细心沈之初的利益是什么呢?
会不会就是……有人向他保证,可以让他的哥哥活下来?
沈家兄弟感情亲厚有目共睹。
而在沈近善‘殉职’后,有一段时间里,杜克也有些奇怪,自己这个好朋友,似乎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悲伤。
只不过当时他并没有多想,只是以为每个人缅怀亲人的方式不同,现在看来……
想到这里,杜克忍不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有些懊恼:“……我要是能早点看出来他的问题就好了。”
郁白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能怪你,没有人会怀疑自己的朋友。”
就像他当初完全没有怀疑过大骗子一样。
杜克离开后,郁白趴回了沙发上,继续翻还没翻完的文件堆。
而办公桌后的人沉默了几秒,道:“郁白?”
小人鱼抬头:“怎么啦?”
傅临渊的目光还在面前的文件上,但视线没有丝毫移动,明显没有在看:“你……把他也当做朋友了么?”
他没有点名,但郁白却知道他在说的是沈之初。
“唔……”
小人鱼认真思考了几秒。
“……是的。”
几秒后,他老实答道。
“我当初确实把他当做了朋友,毕竟那个时候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但我还是很生气后来他出卖我。”
说到这里,郁白忍不住再次坐起来,手脚并用地比划了一下:“……当初抓到的大鱼都给他吃了,那么大的鱼!他吃了我抓的鱼居然还出卖我,实在是太可恶了!”
“我当时的眼睛还有点问题,看不太清,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把他身上那——么——长——的一道伤口治好了。”
当时小人鱼看不清,分辨不出来哪种海草是可以止血的,只好挨个放到嘴里尝一尝。
……有的海草很苦,苦得他现在都清晰地记得那个味道。
“那么长——!那么长的伤口!”
“他就是蛇!就是农夫与蛇的蛇!就是东郭先生遇到的狼!就是……就是森林里的老巫婆!”
“可恶,越说越生气!”
用所有童话知识把沈之初骂了一遍,郁白气呼呼地磨了磨牙。
“如果捉到他,我一定第一个把他扔进海里喂鲨鱼!”
而傅临渊的注意却落在了一个细节上。
“郁白,你说……他身上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