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陆渊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视线依旧落在那几盘菜上，眉头微微皱起。
一颗素烧狮子头，看不到半点肉色。
一盘拍黄瓜，色泽倒是青翠，却寡淡无味。
一碗白米饭粒粒，可透着股凉意。
还有那碗汤，清得像自来水。
虽说在表面上还飘着两片姜丝，简直让人提不起任何食欲。
还以为当皇帝，日子应该爽到飞起。
结果连个小吃摊的肉夹馍都不如。
这玩意儿，真是皇帝吃的？
“陛下。”
内侍太监屏住呼吸，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轻声试探，
“您……可是对今日的御膳不满意？”
陆渊抬眼扫了他一眼。
这不明摆着的吗？
他语气平静，却让人心里发毛，
“这是御膳？”
这一刻，内侍太监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双腿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时间竟连跪下的动作都忘记了。
片刻后，他这才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下去，
“陛下恕罪！”
“奴才这就去找御膳房，绝对不会再怠慢了陛下！”
“罚人？”
“罚谁？”
“御膳房还是内务府？”
陆渊声音虽然不大，却让跪在地上的内侍太监不由一抖。
当年先帝立下规矩，在国家尚未统一之前，凡皇室用度皆从简，以此警示天下，示以俭德。
话虽这么说，但实际上两荤两素还是拿的出手的。
内侍太监的视线落在桌上的佳肴上，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可眼下，有右相那群蛀虫在。
别说是两荤两素，能摆上桌的已经是节俭中再三压缩的结果。
什么狮子头，说白了不过是为了撑门面的花哨菜名。
至于这碗汤，清到连个浮油都没有。
别说陛下，就算是换做其他大臣，恐怕都下不了口。
“陛下恕罪！”
内侍太监再度重重磕头，语气里已经多了几分哽咽，
“现今……国库紧缺，御膳房也只能勉力维持……并非不敬，还请陛下明察！”
闻言。
陆渊眉头一挑。
对啊，朕先前怎么没有想到，这里还有一条亡国之路呢？
既然好大爹曾经颁过旨意，且国库又吃紧。
朕何不趁机推翻祖法，堂而皇之地享受奢华呢？
如此一来，那些忠臣自然少不了要劝谏。
哼哼。
到时候，不管你们说什么，朕一个都不听。
久而久之，满朝文武绝对会质疑朕的品行……
再等民生凋敝之时，朕再出宫巡游。
再来一句何不食肉糜。
hiahiahia~
到时候，绝对会引发百姓骚动！
如此，朝廷动荡和内乱，不就随之来了？
民怨如潮水汇集，时机一经成熟，朕的基业不就坍塌了？
想到这里，陆渊眼中的精光越来越盛。
可是，朕又该从哪里开始呢？
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陆渊心中一亮。
是人都知道，这皇宫里人多眼杂，到处都是眼线。
朕何不把让今天的事情，传到那些人的耳朵里去？
陆渊抬眼瞄了对方一眼，又重新收回目光，
“国库空虚到什么地步了？”
内侍太监咬了咬牙，小声道，
“回陛下，如今国库储银不足三成，甚至……”
他顿了顿，没敢继续说下去。
陆渊心中一紧。
啥玩意儿？
三成？
居然还有这么多？！
“甚至什么？”
内侍太监猛磕头，
“甚至已经欠下了许多外债。”
“兵部、户部皆有账未结清，地方府库也多是虚账……”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是咬着牙说完，
“朝廷开始，已经有些难以为继了。”
陆渊长舒一口气，原来还有外债啊？
那朕就放心多了……
为了确保自已的话，能够给予那些忠臣强烈一击。
陆渊语气微沉，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清汤之上，
“如此，便可随意削减朕的用度？”
内侍太监猛猛磕头，
“陛下……御膳房是依照祖制规矩……从简用膳……简俭为德。”
“规矩？”
“这规矩，是朕让他随便定的？”
简单的一句话，吓得内侍太监瞬间化作鸵鸟。
祖制！
祖制！
你他娘不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吗？
你他娘的问我做什么？
我又不是你爹！
要是想杀我，你直接让人把拖出去我砍了就行。
给我说这些做什么？
妈卖批！
老子他妈就是个没有卵的阉人！
听不了这种档次的话！
见内侍太监趴在地上，根本不敢说话。
陆渊嘴角莞尔。
吓到了吧？
哈哈哈！
等那些忠臣听到，怕是不得气的吐血！
旋即。
陆渊嗤笑一声，似是无心之言，
“简俭为德？”
“俭到连朕的饭菜都难以入口。”
“朕的俭，是不是换来了那些王侯将相的奢？”
卧槽！
陛下给我说这个做什么！
内侍太监趴倒在地，山呼一声“陛下恕罪”，不敢再多言一句。
他双手紧紧捏住袍角，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自已从一名普普通通的宫中小太监，到如今跪在陛下面前。
为此，可付出不少的代价。
原本以为，自已自此可以抱住大夏最大，也最粗的腿。
可谁他娘的知道。
等真正步入这个圈子后，这个大夏最有权力的男人，却被一干权臣压迫的连头也抬不起来！
后悔？
后悔有鸟用？
既然没鸟可用，那又有什么好后悔的？
认了命的他，本打算就此平庸一生，乖乖当个内侍太监，权当溜鸟玩了。
可谁曾想，今日陛下竟然会向先帝开炮！
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念及此处，内侍太监猛地一震。
紧接着，今日朝堂上所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用几句简单不过，且看似荒诞的话。
不仅敲打了权倾天下的左相，还险些把对方逼上死路！
也就是说，陛下从一开始，便已然看透了朝堂上各方的权力博弈。
内侍太监低下头，强迫自已冷静下来。
他不敢贸然去揣测陛下的心思。
但此刻的陛下，所表现出来的手段，却是让他不得不那般去想。
看着陛下眼中不时透露出的精光，以及那时而上扬的微笑。
他明显能够察觉到，陛下眼中并非愤怒，也并非绝望。
而是一种充满算计与谋划的冷静！
内侍太监心中一动。
先前针对权臣，如今又拿吃穿用度做起了文章……
莫非，陛下是要向右相动刀了？
陆渊目光落在那碗汤上，一想到那些权臣的山珍海味，心里馋得很，
“告诉内务府，朝中大臣明日吃什么，便给朕准备什么。”
这话说完，陆渊瞄了内侍太监一眼。
你的明白？
闻言。
内侍太监只觉得浑身颤抖。
果然！
果然陛下就是这种心思！
他心头猛地一震，连忙叩首，
“陛下英明！”
“奴才这就去传旨！”
嗯……
这小子上道。
陆渊将汤碗放回桌上，淡淡道，
“别急着走，这顿饭，便赏给你了。”
赏给我了？
内侍太监本能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呆滞了一秒，随后眼中迅速掠过一丝惊喜。
别看这次赏赐看似平常，但结合先前陛下所说的内容，其中的深意可海了去了。
这是一个信号！
是一个暗示！
内侍太监强压下心头的激动。
从今天起！
老子要飞！
起他妈大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