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坤低着头,步伐沉重,跟在魏忠贤身后。
不一会儿,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虽说,此次乃是他第一次出入陛下寝宫。
可奈何这皇家规矩森严。
若是自已不小心看到不该看的。
别说这身官皮,就连这双双眼怕是都保不住。
一路上。
和坤多次试图从魏忠贤那里探听些情况。
可谁曾想,今日这魏忠贤就跟吃枪药了一般。
脸上毫无平日里的圆滑不说,更是不发一言。
和坤见状,当下心中凉了半截。
心中掂量再三,他暗暗咬牙,
“事到如今,只有见机行事,争取自保了!”
两人停在华英宫门前,侍女掀开珠帘。
兴许是心中有鬼,竟是让和坤脊背一凉。
他低头行礼,小心翼翼地跟着魏忠贤跨进宫门。
宫内幽静,檀香袅袅。
陆渊半倚在床榻上,面容虽显疲倦,却威严尽显。
他眼皮微抬,扫了眼刚进门的两人,眼神淡淡,却让和坤如坠冰窖。
魏忠贤率先跪下,口中高呼,
“奴才魏忠贤,叩见陛下!”
和坤连忙跪地,低头附和,
“臣和坤,叩见陛下!”
陆渊放下手中的茶盅,声音不疾不徐,
“起来吧。”
魏忠贤和和坤战战兢兢地站起身,不敢抬头。
陆渊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和坤身上,语气陡然一沉,
“和坤,你可知朕为何召你?”
和坤心头一跳,膝盖又软了一分。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答道,
“臣……臣愚钝,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妈的,这群老狐狸。
嘴里一点实话都没有。
陆渊冷笑一声,
“不敢揣测,还是揣不出?”
和坤额头冒汗,正欲辩解,陆渊抬手打断,
“你作为户部尚书,理应对京中大小事务了如指掌。”
“既如此,朕问你,京中权贵的膳食,真如魏忠贤所查,仅有几盘清淡素菜?”
既然能当贪官。
除了心要大,这脑子也得活。
倘若空有贪心,却没个玲珑脑,这命也就不长久了。
此言一出,和坤心中便已经猜测到了八分。
思索片刻,他小心翼翼地回道,
“陛下明鉴,京中权贵膳食之丰盛,确实远超寻常人家。”
“但近来朝廷节俭成风,表面上……确实清淡些许。”
听到这儿,魏忠贤便微微合上了眸子。
这和坤倒是个妙人。
如此说辞,既不会欺瞒陛下,也不会因此而得罪了自已。
难怪会被陛下委以重任。
“表面?”
陆渊眉头微挑,哪里会听不出来对方的言外之意。
和坤咬牙跪下:
“陛下恕罪!”
“臣听闻,许多权贵膳食表面清贫,实则内藏乾坤,冰窖中的海味山珍、私宴中的珍馐佳肴,皆不在明面上。”
看看,朕没说错吧!
能把一个大好的江山,嚯嚯成这个样子。
这些贪官手中,怎么可能没点银子?
陆渊冷哼一声,目光落在魏忠贤身上,
“这么说来,魏忠贤,你昨日的查探,全是走过场?”
魏忠贤脸色惨白,连忙跪下磕头,
“陛下明鉴!”
“奴才不敢怠慢,只是昨夜时间仓促,确实未查得仔细!”
陆渊心中叹了口气。
也是,毕竟这么大的京城。
单单一日想要查明,也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就在陆渊打算暂且作罢时,旁边的和坤忽然上前一步,跪地叩首,
“陛下,臣有办法,能从那批贪官手中敲出一笔银子!”
陆渊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你说起这个,朕可就不困了。
“哦?说来听听。”
和坤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坚定,
“臣斗胆揣测,陛下此举并非仅仅是为膳食,而是意在试探臣的能力。”
“臣知圣恩浩荡,将臣从默默无闻之地提拔到如今的位置。”
“若臣不能替陛下分忧解难,岂非辜负龙恩?”
陆渊靠在榻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和坤,没有说话。
不好意思,你还真揣摩错了。
朕还真就是单单为了这口膳食。
朕现在就想吃什么鹿茸、牛鞭、枸杞……
你是不知道,那蓉妃到底有多厉害。
见陛下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自已。
和坤自知,这个机会千载难逢。
若成,自已自此飞黄腾达。
若败,大不了老子从哪里来再到哪里去。
陆渊也不想再关注这些细枝末节。
一碗清粥,再配那点子菜。
现在肚子还饿着呢。
和坤稳住心神,继续道,
“臣以为,京中部分贪官权贵虽表面清廉,实则府库丰盈。”
“若由臣略施小计必可探出实情。”
“而后,再以朝廷查账为名,令他们自愿献银,以保平安。”
他微微颔首,语气淡然,
“既如此,朕便将此事交予你全权办理。”
“有什么需要,你与东厂提督对接即可,不必向朕汇报。”
“你只需要记住,朕要的是银子!”
“大把的银子。”
和坤连忙叩首,
“臣必不负圣恩!”
陆渊盯着和坤许久,缓缓道,
“朕便给你五日时间。”
“若五日后,朕看不到银子,不必再来见朕。”
和坤心头一颤,连忙磕头,
“臣定不辱使命!”
陆渊摆了摆手,
“退下吧,去做事。”
和坤如蒙大赦,匆忙退下。
魏忠贤也不敢多留,立刻随和坤一起离开。
出了华英宫,和坤狠狠地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脚步不自觉地缓了几分,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抬头望着湛蓝的天,心里默默感慨。
真是险!
若非机敏,老子这颗脑袋怕是早已搬家。
他稍稍理了理衣冠,转身看向身旁的魏忠贤,脸上挤出一抹带着几分真诚的笑意,
“魏公公,不——如今该叫您一声‘东厂提督’才是。”
魏忠贤略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和坤自顾自接着说道,
“今日若非东厂提督在旁边照应,下官这条小命,只怕是要交代在陛下面前了!”
“提督您虽没明言,但那挂在脸上的神态,下官一看便知,您是好意点拨啊!”
魏忠贤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轻轻一笑,抖了抖衣袖,
“和大人倒是会说话。”
“咱家不过是个奴才,哪敢居功?”
“而且和大人这话,可别让旁人听了去,坏了规矩。”
和坤赶紧点头哈腰,偷摸从怀中取出两锭银子塞进对方手中,
“提督言之有理!”
“是下官口无遮拦,多谢提督宽厚,未曾怪罪!”
魏忠贤似是不曾察觉,
“和大人言重了,这事啊,终究还是为了陛下做事,不必如此。”
和坤连连点头,继续赔笑,
“提督心中唯陛下是念,这份忠心实在让人佩服。”
“不过说实话,陛下今日这火气,还真让我心里直打鼓啊。”
魏忠贤低头微微一笑,语气平缓,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陛下的火气可不是冲着咱们发的。”
“和大人应该明白,膳食的事,只是个由头罢了。”
“陛下真正的意思,怕是想看大人您是不是能挑起这担子。”
果然,能在陛下身边侍奉,还真不能小觑了他!
和坤身子一抖,忙拱手躬身,
“多谢提督提点!”
“这份恩情,和某日后定当回报。”
魏忠贤微微颔首,拍了拍和坤的肩膀,低声说道,
“好好做事吧,陛下看中的人,必然大有可为。”
“但若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咱家可没法再替你求情了。”
眼瞅有奴婢过来,魏忠贤止住话头,袖子一拂,转身离去。
和坤站在原地,望着魏忠贤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眼中多了几分深沉。
旋即,悄声自语,
“提督教诲,和某铭记于心!”
“五日之内,必定不让陛下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