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在昔日的欧阳敬,此刻早就按耐不住。
当下会拔剑怒斥那些固守祖制、死抱世家利益不放的顽固派。
可经历了二州赈灾,北疆之战,再到今日科举之争,他已然明白,忠心不该盲目,愚忠更是害国。
看了一眼坐在龙椅上,向自已频频示意的陆渊。
欧阳敬知道,陛下这是该让自已出马了。
其站在朝堂中央,微微拱手,目光扫过满堂群臣,神色淡然,似是早有腹稿在心。
陆渊看着他这副稳如泰山的模样,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掀桌子也要表现得这么文明吗?
“卢大人……”
果不其然,欧阳敬抬眼正欲开口,那文彬彬的架势让陆渊差点从龙椅上跳下来。
“咳咳。”
陆渊赶紧假咳两声,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欧阳敬。
说这些虚的有什么屁用?
直接抡锤子就完事了!
欧阳敬一怔,话音戛然而止。
他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于是。
欧阳敬重新理了理衣袖,换了个腔调,声音铿锵,
“卢大人方才言之凿凿,本相却要问一句——”
他语气一顿,声音拔高,凌厉如刀,
“世家大族执掌朝堂百年,大夏国运却一日不如一日。”
“这到底是寒门无能,还是世家尸位素餐?!”
此话一出,朝堂顿时死寂!
卢俊逸的脸色骤然一变,嘴角微微抽搐,却又无法反驳。
这杀招,来的简直又快又猛!
陆渊差点拍案叫好,心道,
“这欧阳敬不愧是第一大喷子,一上来就把火力给拉满了!”
原以为欧阳敬就要集中火力一顿输出,可谁知道,他突然毫无征兆的跪在地上,
“陛下,臣要参卢俊逸一本!”
满朝文武看着突然跪地的欧阳敬,脸上的震惊赶上亲眼见着了鬼。
卢俊逸愣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微张,话却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
你他娘的倒是讲点规矩啊!
辩论就辩论,怎么突然就参我一本?
“欧阳大人,你……”
欧阳敬满脸悲愤,抬头瞪着卢俊逸,愤怒道,
“卢大人,您方才说寒门之人未曾涉足大局,本相想问问,本相这些年鞠躬尽瘁,算不得治国安邦?”
如果单单只是这样倒也罢了。
可问题是,欧阳敬特地给“本相”二字加了重音。
紧接着,其声音再次拔高,带着几分悲怆,
“陛下,臣寒门出身,自幼发奋苦读,虽未涉足大局,却也为大夏鞠躬尽瘁,从未敢有半分懈怠。”
“可卢大人方才之言,句句诛心,直指臣等寒门官员不配朝堂之位!”
他双手重重一磕,咚地一声,震得满殿回响。
等再抬起头时,已是声泪俱下。
欧阳敬咬着牙,这点疼痛说实话,他还没放在心上。
先前凿地砖时,可比现在疼多了。
“陛下,臣自知寒门出身,非世家贵胄,不比卢大人世代书香。”
“可卢大人这般羞辱,不仅是对臣的侮辱,更是对朝中所有寒门官员的贬低!”
“臣要参卢大人一本,请陛下明察,还臣一个公道!”
陆渊憋着笑,低头假装翻看奏折,心里却是给欧阳敬竖起了大拇指。
好家伙,这家伙直接抢占道德制高点。
把寒门世家之争,硬生生打成卢俊逸歧视侮辱大夏右相!
果然。
朝堂上一些寒门出身的官员,纷纷神色不善的盯向卢俊逸,连带着一些世家,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卢俊逸心里叫苦不迭,连忙拱手解释,
“欧阳大人,您多虑了!”
“下官并无此意!”
可欧阳敬根本不给他台阶下,继续大声道,
“臣承蒙先帝厚爱,赐予臣御史大夫的官身。”
“又得陛下圣恩,坐了这大夏右相的位置。”
“陛下,臣以为,卢大人此言不仅仅是在针对臣,更是在针对先帝,针对陛下您啊!”
话音落下,朝堂上一片哗然。
卢俊逸脸色顿时惨白,额头冷汗直冒,急得差点没当场跪下。
他本就一番话锋犀利,意在打压寒门势力,巩固世家地位。
却万万没料到。
这欧阳敬如此不当人子,居然当场以身入局,把话扣到了先帝与当今陛下的头上!
这老狐狸,分明是在给自已下套!
卢俊逸心里狂骂,纵然恨得牙痒痒,但此刻却唯有跪在地上,替自已辩解,
“欧阳大人言重了!”
“陛下,臣绝无冒犯之意,还请陛下明察!”
但此刻,欧阳敬已经站在大义制高点,压根不打算给卢俊逸任何回旋余地。
他再次磕头,继续火力全开,
“卢大人,臣听闻您出身名门,世代簪缨,家学渊源,如今看来,果然口舌如刀。”
“可臣区区寒门,不才之身,这一路走来,全凭圣恩与勤勉。”
“若论资历与背景,臣确实不及卢大人您这些世家出身之人。”
欧阳敬说到这儿,声音陡然拔高,眸光锐利如刀,
“难不成,卢大人的意思是,凡出身寒微之人,便不该入仕为官?”
“先帝知人善任,陛下勤政爱才,难道连这份心血,也要被卢大人一笔抹杀?”
话音落下。
陆渊猛地一拍案几,声音如雷,在殿内回荡不止,
“大胆!”
卢俊逸猛地一哆嗦,直接伏地磕头,
“陛下息怒,臣……臣绝无此意!”
但陆渊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目光如刀,冷冷地扫过卢俊逸,
“卢俊逸,你好大的胆子!”
“朕与先帝知人善用,重用寒门,难道在你眼中便是错了吗?”
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盯着对方,声音愈发低沉,
“你口口声声说寒门士子未曾涉足大局,便不能治理朝政。”
“难不成朕要启用世家子弟,便是稳固天下之根本?”
“朕在朝堂之上,议的是国之大计。”
“依你所言,朕坐这龙椅,岂非也坐得不安稳了!”
最后一句话如惊涛骇浪,在殿内激起千层波澜。
卢俊逸猛地抬头,脸色唰地一白,连忙磕头,声音急切而颤抖,
“陛下息怒,臣绝无此意!”
“臣只是……只是担忧寒门士子初涉朝堂,经验不足,恐难胜任重任……”
话未说完,陆渊便冷冷打断,
“朕看你是担忧世家之位被夺,才编出这一套道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