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迟暮悲凉

我和老伴含辛茹苦养大儿女,老了却被嫌弃。儿子儿媳住新房,让我们住车库;女儿嫁人后从不回来看望。生病没钱治,我们只能相互叹气。

入秋的风带着丝丝寒意,从车库门缝里挤进来,吹在身上,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身旁,老伴剧烈地咳嗽着,那声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在这狭小昏暗的空间里回荡,揪得我心疼。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手触碰到她嶙峋的肩胛骨,眼眶不禁泛红。曾经,这双手是那么有力,为儿女们撑起一片天,如今却只能在这寒酸的车库里,徒劳地互相慰藉。

回想起年轻时,家里穷得叮当响,为了给儿女们凑学费,我和老伴起早贪黑地劳作。夏日炎炎,我在工地扛水泥,肩头被磨得鲜血淋漓,汗水一浸,钻心地疼;老伴则在家里养猪养鸡,操持家务,忙得连轴转。那些艰苦的日子里,只要看到儿女们捧着书本认真学习的模样,我们就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好不容易儿女都长大,各自成家立业,我们以为苦尽甘来,能享享清福了。可没想到,现实却给了我们沉重一击。儿子结婚时,我们拿出毕生积蓄,还借了外债,为他购置新房。本想着能跟着儿子过上安稳日子,可儿媳却嫌弃我们“土气”“邋遢”,话里话外赶我们走。儿子在一旁唯唯诺诺,不敢吭声,任由儿媳做主,把我们安置在了车库。

车库里堆满了杂物,我们只能腾出一角,放上一张破旧的床。夏天闷热潮湿,蚊虫肆虐,我们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冬天寒风刺骨,没有暖气,只能裹着几层棉被,相互依偎取暖。每到夜深人静,老伴常常默默流泪,我虽安慰她,心里却也是酸涩无比。

女儿呢,自从嫁人后,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音信全无。逢年过节,没有一个电话问候,没有一次回家探望。我和老伴心里惦记着她,却又不敢主动联系,怕给她添麻烦,惹人嫌。偶尔从邻居口中听到她过得不错的只言片语,我们既欣慰又心酸,不知道在她心里,是否还有我们这对老父母的位置。

如今,我们都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前阵子,老伴突然病倒,我心急如芒刺在背,翻遍口袋,却凑不出足够的钱带她去医院。看着老伴蜡黄的脸,我厚着脸皮去找儿子,嗫嚅着说明来意。儿子面露难色,眼神闪躲,嘟囔着:“爸,我这手头也紧啊,孩子上学、房贷车贷,哪哪都要钱。”儿媳在一旁冷嘲热讽:“你们自已不攒点养老钱,现在生病了就来找我们,我们又不是提款机。”我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转身,在他们冷漠的目光中,蹒跚离去。

回到车库,我和老伴相对无言,只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们怎么也没想到,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女,如今竟变得如此陌生、如此冷漠。是我们哪里做错了吗?还是这世间的亲情,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消磨?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伴的病情愈发严重,已经下不了床。我四处打听偏方,上山采草药,希望能给她减轻些痛苦。每次出门,我都提心吊胆,生怕回来就见不到老伴了。而车库外的世界,依旧繁华喧嚣,人们行色匆匆,没有人在意这角落里两个老人的悲哀。

有一天,我在山上采药时,不小心滑倒,崴了脚。我强忍着剧痛,一瘸一拐地回到车库,看到老伴焦急的眼神,我故作轻松:“没事儿,就摔了一跤,不碍事。”可晚上,当我偷偷解开包扎的布条,看到青紫的脚踝,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副残躯,还能撑多久?还能照顾老伴多久?我满心悲戚,却不敢表露分毫。

社区的工作人员偶然发现了我们的处境,他们送来一些食物和生活用品,还帮忙联系了医院。看着这些素不相识的好心人,我和老伴感动得热泪盈眶,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只能一个劲地道谢。在医院里,医生摇头叹息,说老伴的病拖得太久,已经回天乏术,如果早点治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我瘫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悔恨、自责、绝望交织在一起,如汹涌的潮水将我淹没。

从医院回到车库后,老伴的精神越来越差,常常陷入昏迷。我日夜守在她床边,握着她瘦骨嶙峋的手,跟她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希望能唤醒她。偶尔,老伴会清醒一会儿,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不舍与眷恋:“老头子,这辈子苦了你了……要是有下辈子,咱们别做夫妻了,太苦……”我泪如雨下,哽咽着说:“别说傻话,没有你,我可怎么活……”

在一个寒风呼啸的夜晚,老伴的手在我掌心渐渐失去温度,她平静地走了,去了一个没有病痛、没有冷漠的地方。我抱着她,放声大哭,哭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很远。车库外,世界依旧运转,而我的心,随着老伴的离去,也彻底碎了。

料理完老伴的后事,我独自坐在车库里,望着空荡荡的床铺,思绪飘远。余生,我该何去何从?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儿女的不孝,老伴的离世,像两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我知道,我也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或许,不久之后,我就能去另一个世界,与老伴团聚。在那里,希望不再有悲伤,不再有冷漠,只有永恒的温暖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