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80%!

方墨满眼怒火地看着院长等人远去的背影,邹姨不声不响地走过来,双眼通红地去抓方墨的胳膊。

方墨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将自已的胳膊挣开来,眼神中浮现出难掩的失望。

邹姨是方墨爷爷的生活护理员,她的工作就是一对一照顾爷爷,为此方墨是额外给她和养老院付了钱的。但在这次事故中,她却严重失职了,她本人就睡在爷爷的房间。老人起夜的时候其实喊了她的,但她居然没有任何反应,见她没有反应,爷爷才自已起身去了厕所。

方墨抽走胳膊的动作让邹姨再次落下泪来。

“方墨啊,是阿姨对不住你,阿姨更对不住老爷子。但阿姨也有苦衷啊,你叔叔查出了癌症,阿姨没办法,只能又向院里接了两份工,阿姨太累了,没听到……真的,我对不住你们……”

听邹姨说到自已丈夫查出了癌症,看着眼前老泪纵横、神情憔悴的女人,听着她一遍又一遍地道着歉,即便方墨心头全是失望和愤怒,但也渐渐心软了下来。

这个女人,确实有错,但她也有苦衷啊,说来大家都是一样的,都是被老天苛待的苦命人。

“方墨,阿姨确实错了,但阿姨是个有自尊的女人,阿姨不会逃避责任。”邹姨抽泣着,从包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了过来,“为了治病,阿姨已经把房子都卖了。这是两万块钱,阿姨现在就只有这么多了……”

看着递到眼前的信封,方墨一阵恍惚,这些钱也许是邹姨丈夫的救命钱吧,为了给家人治病,她已经把房子卖了,这些钱兴许也是找人借的……

确实,自已现在真的需要想办法凑齐医药费,给爷爷治病,但拿一个人至亲的救命钱去救自已的至亲,这是对的吗?

想着邹姨说自已是个有尊严的女人,方墨恍惚间想起了昨天晚上,从何迟那里怒气冲冲跑出来之前那家伙说的话。

“……男人比女人又多了什么尊严?”

“……不丢掉这些所谓的自尊,你一辈子都得给人修车……”

何迟说的其实也算委婉了,他至少没有直接对他冷笑发问:方墨,你觉得你的尊严和自尊又值几毛钱?

方墨仰头望着天花板,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里满是说不出的凄然。叹过气,方墨低下头来,冷淡地看着邹姨:“邹姨,这钱我拿了的话,我爷爷醒过来他会骂我的。”

带着冷意的声音有些许喑哑,但大体上却是清脆的女声,与他平常更低沉、偏男性的中性嗓音截然不同——这会儿他已经没了心思再为自已的声音加上伪装了。

方墨这时说话的声音让邹姨陷入了短暂的疑惑,她怔怔地看看眼前这张精致秀气的脸,又看看方墨显现出些许弧度的胸脯,忍不住上下打量起他来。

如果配上以往说话的声音,方墨看起来就像是个端正秀气、身体有些孱弱的小伙子,可配上如今的嗓音,说是一个假扮成男生的妙龄少女也一点不违和。

一时间,倒真的雌雄难辨。

邹姨陷入了迷惑:“方墨,你、你……你到底是……”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方墨打断她的发问,他侧过身不去看这眼前的中年女人,语气变得更加冷淡:“咱们……各安天命吧。”

说完,方墨便转过身,朝着ICU的方向走去,只留给邹姨一个纤细单薄的背影。

对于一个同样命运坎坷的苦命人,不再追究她的责任,就已经是方墨对她最大的善良了。

来到ICU外,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看着里面病床上昏迷的爷爷,看着那些杂乱的生命医疗装置连接在老人像是枯木一样的身体上。方墨心疼的同时,也觉得这像是大梦一场。

昨天他还去看望何迟昏迷不醒的妹妹,却没想到今天他自已的亲人就进了ICU,真的……天意弄人。

方墨在ICU外待了一会儿,手机震动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喂,哪位?”方墨说话的时候用的还是自已本来的声音。

方墨的声音其实本来就是很清脆的女声,作为一个男人,他为自已奇怪的嗓音感觉很丢人。以往为了不被人用奇怪的眼神注视,他都会刻意地粗着嗓子,用更接近男性的声线说话。但现在他感觉太累了,身体累、心更累,而打过来的又是个陌生号码,他选择了放弃伪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响起了一个女人的低喃:“……昭、昭颜?”

方墨忍不住皱起眉,碰到一个和自已长得像的何昭颜就算了,怎么又来了个和自已说话声音很像的昭颜?

方墨本能地就想挂断电话,但想到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方墨决定还是多说两句。

“我不是什么昭颜,你找哪位?”

“啊……对了,我找方墨,这不是方墨的电话吗?”

“我就是方墨,你哪位?”方墨垂着头,揉着太阳穴,有点有气无力地问道。

“你是……方墨?这、这就是你本来的声音呀!方墨是我呀,我金雨曦。”

方墨反应了一下,啊!确实,他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已的额头,确实是金雨曦的声音。

之前还通过电话通话来着,只不过那时用的是新峰集团总裁办的座机给他打的。

这个号码应该就是金雨曦昨天给他的那个号码……

她把自已的声音听成了何昭颜的?看来自已不只是长相和何昭颜高度相似,难怪当时何迟听到他的本音,会是那样的表情,这样看来,自已不真就是何昭颜的最佳替身吗?

方墨咽了口唾沫,活动了一下喉咙,变回了偏向男声的低沉嗓音:“金秘书不好意思啊,昨天有点突发的急事儿,还没来得及存你号码,我通完话就存一下。”

“叫我雨曦!”金雨曦在电话里嗔怪地纠正,随即用关切的语气问道,“医院给我打电话,说你家里有急事儿回雨城了,家里怎么了?”

方墨沉默了,片刻后,黯然道:“我爷爷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现在住院了。”

“……啊???”电话里的金雨曦一声惊呼,“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

“……伤到了头,现在在ICU呢,说是脑,有点麻烦……”

“方墨,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方墨摇了摇头:“医生正在帮我联系有条件的医院,我自已也要去筹钱……”

提到钱,方墨怔了一下。

加上入院时已经付了的两万,养老院赔的十万,再加上自已不到三万块的积蓄,现在大概有了十五万,但还有至少十五万的缺口。

他迟疑着,要不要开口找何迟和金雨曦借钱,但想到昨天晚上他跟何迟的冲突,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再跟那个讨厌的人发生任何交集。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找人家借了钱,也是要还的。

只是转念间,方墨就打定了主意——家里的老房子虽然是地段不好、环境较差的老破小,但卖个二三十万估计不成问题。房子没有了可以再打拼攒钱买,但是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想到这儿,方墨淡淡地说道:“雨曦姐,放心吧,我这边暂时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我还得去取钱,先不说了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了金雨曦略显迟疑的声音:“好,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方墨说着挂断了电话。

接完金雨曦的电话,方墨又给华亭那边的医院护士站去了电话。之前他来雨城之前,就简单通过电话沟通了一下自已的情况,现在还需要再详细说明一下,另外他还需要找那边要处方——他需要按时吃药,以防心肌炎恶化。爷爷现在这么个情况,他更不能倒下。

拿到华亭那边开的处方,方墨就地在医院的药房买了药,顺便还买了布洛芬,就着矿泉水一起吞下之后,便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他要回去把房本找到,然后找一家房屋中介把房子挂上去。

三十万不一定是立马就要的,但还是尽快凑齐为好。方墨宁可费用充足等医疗资源到位,也不希望发生,明明能治却因为钱没到位而耽误治疗这样的事。

公交车上,方墨给师父也去了电话多请了几天假,说了下自已家里有点事情要处理,说可能得待久一点,让他不要担心、也不用去医院再看他。

方墨没说家里具体是什么事情,但师父似乎还是从他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中听出了些许不对劲,不过他也没有过多追问,只是用他那一贯显得有些冷淡的语气说道:“行啊,请假的事情我知道了,一个人在外面注意安全。缺钱跟我说,别去找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借钱。”

师父猜到自已有麻烦了啊,方墨的心头升起一阵暖意,眼睛又有些了。他点了点头,用听起来很轻松的语气说道:“知道啦师父,您放心吧,我能处理好。”

虽然师父说缺钱就找他,但方墨从来没想过要找他借钱,因为他知道,别看师父是现在这家厂子的合伙人,但其实他老人家日子过得也不轻松。

师父从来没公开讲过,但方墨听同事说过,师父之前开厂经营不善,赔了很多钱,现在每月收入的大头要拿去还债,家里积蓄肯定也没多少。

在没有别的路可走之前,方墨不想向师父他老人家开这个口。

师父在电话里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至于方媛,爷爷的事情方墨没有通知她,一方面是方媛这时候已经升入毕业班,这事儿让她知道,方墨担心影响她,如果她知道,自已还得分神安抚她。可另一方面,他又很害怕,如果这回爷爷真的没挺过去,若因为自已没及时通知,导致妹妹没能送爷爷最后一程,这会成为她一辈子的遗憾。

随着公交车颠簸了一路,方墨也渐渐拿定了主意——暂时不告诉妹妹这件事,爷爷一定能挺过这一关的,一定、一定!

没什么道理,方墨只是这么坚信着。

下了公交,方墨在家附近的一家小卖店买了一个面包、一包袋装牛奶,随即啃着面包往家走。

穿过破败的小区,走进破败的楼道,打开那扇掉漆生锈的破败防盗门,回到了那个同样有些破败的家里。

这时候差不多是上午十点,明明才过去了不到十二个小时,方墨却感觉仿佛过了好几年一样漫长,眼前也有些恍惚。

四十多平的两居室因为格局不好、采光很差,显得非常昏暗。方墨抬手打开灯,才在暗淡日光灯下看清家的全貌。

他在外打工,爷爷住进了养老院,而媛媛也以住校为主只是偶尔回来,家里几乎没有了生活痕迹,再加上现在家人不在,方墨对这个家有些仿佛隔着层轻纱的距离感。

走进屋子,看着眼前熟悉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摸了摸那台用了十多年的电冰箱,方墨才渐渐有了回家的实感。

没时间多愁善感,方墨摇摇头,快步进到爷爷的房间翻找起来,很快在柜子里找到了家里的房本。

拿着那个很有些年头的红本本,方墨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分量,这个本子现在是爷爷救命的希望。

抬头环视了下这个熟悉的小房间,对于这个他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自已想要的东西的地方,方墨心里万般不舍,这里毕竟是凝结了他们一家三口宝贵记忆的地方。

这时,电话声急促地响起。

方墨连忙掏出手机,见来电显示是雨城这边医院那位神经外科医生的电话,方墨连忙按下接听键。

“喂,方墨吗?”电话刚接通,手机里就响起了那位大夫激动的声音,“这边有个好消息,我联系到一家医院可以处理你爷爷的伤情,他们那边了解了你爷爷的情况之后回复我,如果是他们那边的设施,由他们的团队为你爷爷做手术,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