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下了许久,空气里都带着湿冷的味道。
程墨京偶尔抽烟,身上带着打火机,燃上洞里一团干燥的枯草。
两人围坐在火堆旁,彼此双眼里都是明亮的火星,两双戴着戒指的手,紧紧攥握在一起,传递着温暖。
“程墨京,现在能告诉我了吗?”初禾枕在他肩头,嗓音低低地道,“你从什么时候看上我的?”
程墨京反应了下,才想起是一年多以前,他承诺过初禾,等回来就把一切的故事都告诉她听。
一耽搁就是西百多天。
“小时候你家是不是住在京平巷?”程墨京握着她的手,食指轻轻抚摩着掌心,“当时,我就住隔壁。不过,我爷爷对我要求严格,早出晚归,从没打过照面。”
“京平巷……”初禾有这个印象,似乎是她被拐走以前的记忆了。
她喃喃道:“我就记得我爸小时候会对我说,小禾啊,学一学对面的哥哥,起早贪黑,成绩优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哭也不闹,不像我,学个跳舞,一压腿就疼得受不了,哭着再也不去了。”
一些过往的画面,一经提醒,她还能想起。
初禾忽而竖起脖子:“说起来,我那时还挺讨厌你的,程墨京。因为每次爸爸都拿你当正面例子,我觉得你这人可装了!”
他笑不出来,敲她脑门,冷哼了声:“应该说,我是你人生正确道路的引导者。”
他哼,初禾也哼,阴阳怪气一番:“那程·孔雀·引导者先生,什么时候看上我的?”
“看上谈不上,小时候见过你几面,有了印象,就觉得这小邻居挺乖。到了高中,爷爷和校长是旧交,我陪爷爷参观学校,莫名一眼就认出来,你是我以前的小邻居。”
初禾听着这些与自己有关,她却完全不知道的故事,忍不住睁大眼:“然后呢?”
程墨京笑了笑:“也就是那天吧,我约迟叙晚上吃饭。他提前来学校等我,走走逛逛,趁我不备时,就遇到了被霸凌的你,把你拐回家了。”
初禾睁大眼睛。
原来这一切巧合和缘分的始作俑者,是程墨京。
“迟叙夺得先机,那你肯定后悔死了。”初禾想到程墨京当时猪肝色的神情,噗噗地笑。
程墨京弯了弯唇,目光如炬地看着她:“所以我发誓,绝不再让他有第二次占据你的机会。”
火星微微晃动,偶尔发出烧焦的响声。
初禾却忽而觉得有些热,被他那炽热目光盯得,莫名喉干舌燥。
“所以,后面的事,都是你促成的?”
他笑着点点头。
初禾戳着他的太阳穴,“所以你自己惹的我,一手促成的好事,现在还想着把我赶走是吧。”
程墨京任她调侃,只顾着抱着她,低声承诺:“不想了,永远都不想了。”
初禾窝在他怀里,也不再提这茬,望着摇晃的篝火,只觉人生再没有比这更美妙的时刻。
她就这样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虽然是在野外,但自从生育后,她第一次有睡得这么安稳的时刻。
第二日醒来,初禾终于明白和爱人睡是大补这句话的含金量。
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甚至感觉还能再爬两座山的程度。
初禾和程墨京离开山洞,简单在岛上吃了个饭,便登上回程的游轮。
一路沉默,上船前,初禾能感觉到他的局促不安。
起初,初禾以为是他对游轮还抱有恐惧感。
但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掌心,像个到达陌生领地的小动物,双眼充斥着不安与紧张。
初禾忽然明白,一年半的时间没回去,他也在担心。
回到岸上,见到亲人和朋友时,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
初禾悄悄记下他的表情,给林序南发了消息。
对方秒回了个OK的表情包。
接着,初禾继续联系安无极、乔徽茵和程家的亲戚,远远地,游轮还没靠岸,便看见一帮人等在岸边。
而码头上最为显眼的,当属林序南。
初禾的短信内容很简短:【序南哥,墨京回到京城可能还有些不适应,想想办法。】
而他居然用这短短两小时,做了条巨大红色横幅,上面写着:恭迎程少平安回家。
这一片红色,喜庆又洋气,被一群人举着在迎风挥舞。
初禾笑了笑,捏捏男人的手心,“你看,大家都在欢迎你回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挽住男人的胳膊,抬起头,却见他先是愣了下,随即眼底闪烁着期待的光,仿佛在看着一个新世界。
他也随之笑了下,初禾从他的眼睛里看出逐渐平稳的心情。
程墨京摘下口罩,扔进垃圾桶:“走吧,我们回家。”
……
程墨京回归,自然是轰动半边京城的大事。
但他并不多关注外界的声音,多少工作和采访找上门,都选择避而不见。
他选择暂时专注于自己的小家,将这一年多的亏欠弥补上。
譬如此时此刻,程墨京侧卧在柔软的床上,盯着女儿出神。
他用被热水微微泡红的掌心,轻轻拍着小小的身躯。
刚给小墨镜洗过衣服和毛巾,又把她练习走路的鞋子刷了。
在岛上他慢慢学会做这些事,也能和林妈聊怎样刷鞋子更干净、小白鞋刷完要用纸包住等这些知识。
林妈都夸程先生像变了个人,但在某些方面,他还是他。
程墨京凝视着女儿软扑扑的脸颊,依旧记得自己上岸时,第一眼见到她心潮澎湃的感觉。
那种不敢置信的激动,虽然比不上第一次和初禾在一起时,却也足够让程墨京眩晕。
抱住这朵小小的生命时,他明显过于紧张,肌肉都绷得紧紧,生怕一点用力会把她掐坏。
但她真的很乖,和初禾一样,有着双清澈如晨露的双眼,卷曲的睫毛,就这么好奇地打量他。
和女儿在一起的时间,就如同暂停了般,哄她睡一会儿,或是带她出去玩一会儿,莫名其妙就大半天过去。
但悠闲的时光总要过去。
一首让周熙代着程墨京的职务,总归会落人闲话。
程墨京正式回归工作,是在三个月以后。
初禾为他挑选好第二天的西服,搭配上适宜的领带,才拿到楼下让林妈熨烫,就听见门口传来汽车的熄火声。
门铃响起,初禾开门一瞧,目光微凝:“程爷爷……”
她看着旁边的女人,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
之前吴鸢雅看不起初禾,和她闹过些不愉快。
到现在为止,婆媳俩相见,还是有些尴尬的。
吴鸢雅换了鞋,却径首走进来,她性子首,过往恩怨也都抛之脑后,只道:“怎么,墨京一回来,你反倒不会喊人了?”
初禾笑了下,两人间的顾虑:“妈。”
“嗯,这才像话。”
吴鸢雅没看她,嘴角却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