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边,城关。
黄沙岑寂,戈壁荒凉,站在高高筑起的边墙之上,便能望见远处红彤彤的日头。
朝霞发烫,将天色熔成了灿烂的金色。
虽还未至冬日,边关却己经冷了下来。边墙上来来往往的平西军身披厚重的甲胄,每呼吸一口便吐出一朵淡淡的白雾。
沈承聿背手站在墙头,若有所思。
“大人!”
金凌燕走了过来,搓搓发红的耳朵,道:“按照您的吩咐,整条边墙都己经加固过了。”
沈承聿点点头道:“辛苦了,让他们先歇着,你备马跟我走一趟。”
金凌燕挺起腰杆子大声道了一声是,转身下墙备马去了。
沈承聿也不再逗留,只站了一小会,也下了关墙。
在九边的关墙与北宣的城关之间,有一道缓冲地带,此处地形大多为荒原戈壁,但照比远处那连绵不绝的山脉来说,还算是比较平整。
原本这一带也有几个小村落,但随着战争席卷,这里仅存的一点烟火气也被掐灭了。
算得上是万径人踪灭。
正常来说,两国人都可以踏足此处,但也仅限于踏足而己。谁也不会闲着没事到这里晃悠一两圈,一旦出了什么事情,很难说清楚。
但沈承聿带着金凌燕来到了这里,而且不远处就是北宣的城墙。
金凌燕懵了,骑着马夹着腚,生怕对方不长眼了一片箭雨落下来,一命呜呼。
他小心翼翼道:“大人,咱们来这儿是……”
沈承聿淡淡道:“放心,我什么都不干。”
金凌燕心中哀嚎:你什么都不干,可是北宣的人未必啊!
看他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沈承聿瞥他一眼道:“这个距离射不中人,他们也不敢做什么,别怕。”
“……好的。”
北宣的边墙也算是高大坚固的,戍楼上还有不少兵在来回巡逻。
沈承聿抱着手臂,鹰隼一般的双眸盯着那些人,随后他问金凌燕:“你觉得他们有多少人?”
距离还是很远,金凌燕看不太清,但他根据自己的经验大概估算了个数道:“一两千得有了吧,真不少啊。”
“嗯。”沈承聿应了声。
粗略地算下来,这一带北宣的关墙大概也就十多里,派出这么多兵把守,可见他们也是十分重视边防问题的。
他不说话,金凌燕就捏着下巴自顾自道:“他们派这么多人是什么意思呢?不过照这个架势,咱们攻墙会很难啊,不太可能打下来……”
“没说要攻墙,”沈承聿顿了一下,“攻墙本来就不简单。”
金凌燕顺势拍马屁道:“但是属下相信,如果由大人亲自带领,那必然是如囊中取物,易如反掌啊易如反掌!”
沈承聿看了他一眼。
这混蛋,随地溜须拍马的毛病倒是一点都没改。
“所以,大人,”金凌燕握着缰绳稳住了身形,道,“咱们既然不攻城,来看他们这城墙做什么呢?”
沈承聿随手摸了一把饮霜脖子上的毛道:“算算这里需要多少增援。”
“增援?!”
金凌燕瞪大了眼睛:“不会是要打了吧?!”
提到这事,沈承聿就没由来地有点心烦——如果他当时在京城,两国通商的国书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飞到北宣去的。
他现在不敢给出确切的答案——会打吗?边境的摩擦虽然有扩大的可能,但北宣那边也算是懂得进退,分寸把握得很好,也不给他们递上把柄。
不会打?这几年铁浮屠扩军,北宣的元气己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公孙鸣必然是在等待一个合理出兵的借口。
两者取来,沈承聿对结果并不乐观——他了解公孙鸣,这个人的野心很大,所以他必定不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北宣,什么都不做。
所以沈承聿道:“现在还不知,但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
在军方,沈承聿的话就是绝对的,所以金凌燕也不问是什么理由,道:“成,不就是增援吗?大人您一声令下,属下马上写信给孙将军,请他将九边附近的府兵调集过来!”
孙令辉掌领金吾卫,主管的就是京城以及各个州府的府兵。而府兵不能轻易调配,如有变动,必须得跟孙令辉申请。
沈承聿却捏着下巴道:“九边有多少府兵?”
金凌燕粗略地算了下道:“五千左右吧。”
“不够。”
沈承聿摇头道:“至少两万。”
“两万?!”
金凌燕傻眼了,伸出两根手指道:“大人,这这这,两万,咱们……需要这么多吗?”
沈承聿叹气道:“如果他们真的来犯,其余各营根本没有时间前来驰援。而现在未到战时不能随意调动差遣,只有府兵能为九边所用。”
“你没与铁浮屠交战过,你不知晓。公孙鸣若真一举进犯,三万铁浮屠,对于现在的九边来说,很难还手。”
金凌燕的嘴巴张开,又合上。
他想问,铁浮屠真那么强?
但纵观沈承聿指挥下来的所有战争看来,金凌燕坚信,只要沈承聿做出的判断,绝对不会出错。
于是他一咬牙道:“行,大人,我豁出去了!我就是给孙大人跪下来也要把这两万人给抠下来!”
沈承聿略带笑意地看了他一眼道:“不用你,你不管用。我去跟他说。”
金凌燕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道:“哎哟您瞧瞧这事儿闹的,最后还是得大人您亲自来,呵呵。”
沈承聿懒得听他油嘴滑舌,他紧了紧缰绳调转了马头道:“这边还是得暂且交给你。目前看来,北宣没有进犯的想法,所以你也不必担忧。”
“但他们若挑衅,也不必惯着,该杀就杀,只要别冲过了他们的城墙,什么都好说。”
有这句话金凌燕就放心了,他朗声道:“大人,就等您这句话了,奶奶的这几日可是给我憋坏了,老子肯定饶不了他们!”
大渊的武将好像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血性,只要知道有人兜底,他们便无所畏惧。
二人拍马离开,马蹄达达,激起一阵迷乱人眼的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