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如墨,付燚率领三千大军在崎岖的山道上疾驰。
凛冽的北风呼啸着掠过将士们的面庞,刮得人脸上生疼,呼出的白气瞬间在胡须和眉梢凝结成冰碴。
将士们的盔甲早已结满冰霜,在黯淡的星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可没有人放慢脚步。
马蹄踏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是死神的鼓点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战斗伴奏。
付燚紧握着缰绳,目光如炬,不时催促着队伍:“快!再快些!”
他深知,每快一分,就能为这场悬殊的战斗多争取一分胜算。
夜色中,汉军如同一条黑色的幽灵,在山道间穿梭,朝着濮阳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走一路寻,终于,在巳时前,斥候也是发现了正向濮阳开进的魏军的踪迹。
巳时的日头悬在中天,苍白的阳光洒在枯黄的原野上,北风卷着沙砾呼啸而过,将天地间搅得一片昏黄。
付燚紧握四尺长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刀刃映着冷光微微发颤。另一只手勒住缰绳,望着前方扬起的漫天尘土,喉结重重滚动——斥候所言不虚,魏军果然就在十里之外。
三千汉军的盔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呼出的白气在刀刃上凝成冰晶,又被狂风吹散成细小的雪沫。
“传令下去,”付燚压低声音,甲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长刀随着手臂动作划出半道弧光,“全军分作三队,呈雁行阵散开!史万将军带左队专攻魏军右翼辎重,任续率右队突袭后军,我与王平将军从正面牵制!”
说着,付燚的目光扫过将士们染霜的面庞,随即继续嘱咐道:“此战,雾灯不求杀敌建功,只消把曹休的阵脚搅成一锅粥!等待后续兵力到来,便是胜利!”
“是。”包括王平在内的一众将领们也是纷纷应道。
而此时的魏军却依旧丝毫未察觉,六万魏军绵延数里,队伍中不时传来兵器碰撞声与战马嘶鸣,曹休甚至还在战马上催促着大军的前进。
这倒怪不得曹休,事实上,曹休也是派出了极多的斥候。
只是,他所派出的斥候几乎全都是针对着后方,也就是南面的方向。
打死曹休也没有想到汉军会从西北方向杀来啊!
也就在曹休打算着是不是再濮阳暂时休息一两个时辰之际,前方探马踉跄奔来:“将军!西北方向发现汉军!”
闻言的曹休顿时如遭雷击,随即,曹休也是眯起眼睛望向了来自西北方向。
却见漫天尘雾之间,汉军战旗猎猎翻卷,冲锋阵型竟与当年扬州一战中如出一辙。
“魏延?”曹休喃喃自语的声音被北风撕碎,原本还算放松的面容也在瞬间紧张起来:“怎么可能!斥候今早才做过汇报,魏延所部距离自己起码还有一日的距离,怎么会突然赶到了自己的前头?”
“难道,这伙军队不是汉军,而是附近的匪徒?”曹休不由得也是想到了其南下之时所遇到了劫匪的情况。
可是,远处传来的呜咽的号角声与整齐的步伐,很快也是彻底打消了曹休的幻想。
好在,曹休经过多次的战败也算是练了出来了。
短暂的失神之后,曹休便是果断下令到:“快!全军止步,结盾阵!”
应该说,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结盾阵以自保也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只是,看到魏军行动的一幕,付燚的嘴角却是露出了一个微笑。
无他,盾阵一结,想要再恢复行军队列,却又要耗费不少的时间。
而且,付燚也并不准备让他把这个盾阵结成。毕竟,仅有三千兵马的他,只能以乱打乱,若是真的让魏军结好了阵型再打,付燚所部恐怕一个时辰都坚持不了。
这不,曹休军令尚未传完,汉军的战鼓已如惊雷炸响——那是汉军发起最后冲锋的命令。
冲在最前面的付燚高举长刀,刀身在阳光下泛着森然冷光,映得他双眼通红。
“变阵!”随着付燚的一声令下,三千汉军如黑色潮水突然分流。
中军盾牌兵的牛皮盾相撞发出闷响,青铜钉在阳光下连成闪烁的甲胄森林,结成龟甲阵迎着魏军箭矢稳步推进;
两翼轻骑兵踏着特制的矮镫,将马速提到极致,如离弦之箭斜插而出,马蹄扬起的尘土中隐约可见他们腰间悬挂的短弩——那是近距离下最好的武器。
“叮——“火星在付燚面门前炸开,他的长刀磕飞迎面刺来的箭矢,顺势荡入魏军的阵内。
魏军甲士的锁链甲在刀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付燚随即高声喊道:“听令!每百人一队,分散穿插!“
闻令,汉军士卒们立即化整为零,钻进魏军队伍的缝隙。
有人用短小的匕首割断战马脚筋,有人抛洒掺着桐油的铁蒺藜,更有死士抱着装满桐油的陶罐扑向魏军一面面战旗。
原本整齐的魏军阵列,顿时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泛起层层混乱的涟漪。
史万挥舞着大刀,刀锋上凝结的冰碴在剧烈运动中崩裂飞溅。而他所率领的百人队,运气也是颇好,迎面便是冲到了魏军辎重营,斧刃劈开装满粮草的麻包,谷粒如金黄的瀑布倾泻而出。
没有丝毫犹豫,史万当即便是下令放火。
随着一个个火折子掷向篷车的瞬间,干透了的车辕瞬间燃起丈高火焰,浓烟瞬间遮蔽了半边天空。
“烧!给我烧干净!“的怒吼混着木料爆裂声,惊得拉车的辕马四蹄腾空,带着燃烧的车厢冲进魏军后阵。
那些装满箭矢的牛皮囊在高温下接连爆炸,弹片如雨点般收割着魏军性命。
曹休看着战场局势,额角青筋暴起如扭曲的蚯蚓:“稳住!各营不得擅自追击!给我重整阵型!“
可惜,在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中,他的军令显得苍白无力。
随即,右翼起火的黑烟中又传来汉军特制的“震天雷“爆炸声,后军骚动处,不知何时竖起的汉军“汉“字大旗正在燃烧的帐篷间若隐若现。
只可惜,“震天雷”在梁郏一战中使用的差不多,此刻付燚的手中也不过百余而已。
这点数量,彻底炸晕魏军是不可能的了,但搅乱魏军还是可以做到的。
也就在魏军右翼一片混乱之际,正面的汉军也像跗骨之疽般死死咬住了当面的魏军。
他们手中的钩镶不断勾住魏军长枪,环首刀专寻甲胄缝隙刺入。
不过片刻的功夫,整个魏军阵线便是被汉军将士们咬出了或大或小的一个个缺口。
尤其是付燚亲率的百人队,更是给魏军的阵线冲出了一个大大缺口。
魏军盾牌如林般竖起,却在汉军精锐的连环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付燚的枣红马踏碎满地盾牌残片,刀锋在月光下划出银弧,接连挑落三名魏军甲士。
战场上喊杀声震耳欲聋,汉军的将士们如同红色的潮水,将魏军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结阵!稳住阵型!“眼看着阵线岌岌可危的曹休也是发了狠,一边下令着,一边却是已经拎着手中玄铁长刀冲向了汉军的将士。
苍凉的号声穿透血腥气弥漫的夜空,原本慌乱后退的魏军突然脚步一顿。
抬头之间,一众魏军的将士们,却是看见自家的大将军竟然是带着大纛冲向了最前线。
“看!大将军亲自上阵了!”
“杀啊!”
一声声怒吼中,魏军士气大振,溃散的士兵们也是纷纷重新聚拢起来。
随即,在曹休的亲自干预之下,魏军的指挥系统也是重新运作起来:重装步兵组成密集的方阵,手持长达两丈的长矛,如同一座移动的钢铁城墙,步步逼近;骑兵则分成两翼,在战场上迂回穿插,寻找汉军的薄弱之处,随时准备发起致命一击。
付燚看着如狼似虎的魏军,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深知,局势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将士们,魏军虽众,但我们绝不能退缩!”付燚挥舞着长刀,大声喊道,“只要坚持到援军到来,我们就是胜利者!”
汉军将士们齐声呐喊,声音中充满了不屈的斗志。
然而,魏军的攻势太过猛烈。汉军的防线在魏军的冲击下开始出现动摇。
盾牌兵们死死抵住魏军的长矛,手臂被震得发麻,鲜血顺着盾牌的缝隙不断流下;长刀兵们挥舞着武器,奋力砍杀,但每砍倒一个魏军,就会有更多的魏军涌上来。
付燚与王平挥舞着长刀,在乱军之中左冲右杀,刀锋早已经沾满了鲜血,可魏军依旧在源源不断的聚拢过来。
汉军盾牌兵的防线已如风中残烛,半数人盾牌碎裂,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渗出的鲜血在冻硬的土地上凝成暗红的冰碴;长刀兵们挥刀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刀刃上的缺口密密麻麻,虎口被震裂的鲜血顺着刀身流下,将握柄染得滑腻不堪。
就在汉军深陷困境之中时,曹休也是终于反应过味来——眼前的这伙汉军似乎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强大。
虽然他们的配合十分默契,但兵力却是少得可怜。
望着汉军不断缩小的阵线,曹休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全军听令!”曹休高举宝剑,剑身反射的冷光刺入汉军将士眼中,“骑兵三面包抄,步兵凿穿中军!一个活口不留!”
六万魏军如汹涌的潮水,彻底将三千汉军淹没在阵中。
魏军的弩箭如蝗虫般密集,汉军士卒纷纷举起盾牌,可箭矢的冲击力将他们连人带盾掀翻在地,有的直接被钉在地上,挣扎着却无法起身。
付燚的长刀已经卷刃,他奋力砍断一名魏军的长矛,血珠顺着刀刃滴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冰坑。
身旁的亲兵一个接一个倒下,付燚知道,搅乱魏军的阵型已经不可能了。
但看着向着自己围拢过来的魏军,付燚却又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随即,付燚也是嘶吼着下令道:“结圆阵!结圆阵!”
是的,付燚怕的从来都不是自己陷入困境之中,而是怕魏军从自己身旁突围而走。
只要能留住这伙魏军,就算是这三千人全都交代在这,也是值得的。
然而话音未落,一支流箭擦着他的脖颈飞过,划出一道血痕。
恰在此时,王平挥舞着长刀,劈开扑来的魏军,也是来到了付燚的面前,随即大声喊道:“将军!东南角还有空隙,我们突围!”
“不能退!”付燚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眼中血丝密布,道:“咱们必须拖下去……”
话未说完,一伙魏军精锐已如黑色洪流冲来。
这些身披精铁重甲的魏兵,手中的长槊长达三丈,轻易就能刺穿汉军的普通甲胄。
付燚的战马突然人立而起,一声悲鸣后轰然倒地——它的腹部被长槊贯穿,温热的鲜血溅在付燚腿上,与刺骨的寒风形成诡异的温差。
看着这一幕,曹休在马上大笑,笑声盖过了战场上的喊杀声:“付燚小儿!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是的,从汉军的旗帜中,曹休也是已经看出了阻击自己的是何人。
毕竟,汉军之中,姓付的悍将可并不多。
这也是曹休决议要绞杀这伙汉军的根本原因——他与付燚之间的仇恨实在是太深了。
只是,曹休不知道的是,这也正是付燚想要的结果。
其实,此刻魏军最好的选择,应该是留下几千兵马将付燚所部围困起来,能绞杀当然最好,即便不能,也能将主力全都带回邺城。
如此一来,付燚这番自我牺牲的进攻,也便没了意义。
可偏偏,曹休却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又或许是因为骨子里的自大。在取得优势之后,曹休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撤离,而是要将付燚这个生死仇人斩杀当场。
显然,身为主将的曹休再度被自己的情绪所左右了。
只能说,经历过失败的曹休虽然有所进步,但依旧不是一个成熟而优秀的将领。
而随着其对汉军的围困,也就注定了他之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