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是此时曹休立即北逃,赵云拿他还真没有太多的办法。
毕竟,为了尽快地赶到战场,赵云其实只带了一千多的骑兵,剩下的两千步卒还在赶路之中。
只可惜此刻的曹休已经彻底地魔怔了——他显然已经有些忘了,他还在逃跑的途中。
残阳如血,将整片战场浸染成暗红。
曹休握着手中的缰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当又一支汉军扬起的烟尘出现在地平线时,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虽然军旗猎猎,但观其烟尘规模,也不过数千之数。
是的,这正是赵云所部的两千步卒抵达了战场。
“虚张声势!”曹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挥剑斩断车辕上的缰绳,“后军听令!结鹤翼阵反包围,先吃掉这股援军!”
随着命令传达,后军的万余魏军轰然转向,铁甲摩擦声与战马嘶鸣交织成令人胆寒的战歌,前排重步兵举起两丈长的长矛,在夕阳下折射出森冷的光。
杀了一圈又回到土丘的赵云,也是看到了远处的烟尘。
当即,赵云将青釭剑往靴中一插,抄起长枪指向列阵的魏军:“付将军,你且带领伤兵继续守住土丘!我去接应我的部队!”
话音未落,远处的两千步卒已如黑色潮水般向着魏军后阵涌来,他们手持长盾短刀,腰间挂满浸油麻布,正是赵云麾下精锐。
付燚拖着受伤的右腿,长刀狠狠劈在一块青石上:“儿郎们,赵将军的精锐到了!给我死死咬住魏军侧翼!”
话音落,汉军残部齐声呐喊,尽管大多只剩单刀断枪,却如附骨之疽般死死缠住魏军后队。
一名断臂的汉军士兵,竟用牙齿咬住魏军的脚踝,生生撕下一块血肉,为身后战友争取出挥刀的空隙。
曹休看着汉军步卒结成“铁锥阵”直冲中军,额头青筋暴起:“弩兵!放箭!骑兵,给我踏平他们!”
然而话音未落,赵云已率步卒掷出火油麻布。
刹那间,魏军阵脚腾起数十道火墙,浓烟裹挟着哀嚎直冲天际。
那些浸透桐油的麻布见风即燃,不仅烧着了魏军的衣甲,更惊得战马人立而起,将骑士掀翻在地。
与此同时,一声厉呵中,赵云已经迂回而至。
手持长枪的他冲入火墙,枪杆横扫处,烧得通红的盾牌纷纷炸裂。
却看赵云银甲染血,在火光中宛如浴火战神,青釭剑出鞘瞬间,竟将迎面劈来的陌刀斩成两截。
两千步卒紧跟其后,用盾牌撞开魏军的长矛阵,短刀专攻下盘,砍得敌军战马腿骨断裂,人仰马翻。
此时的魏军阵型彻底混乱。付燚看准时机,随即下令道:“趁势掩杀!”
汉军残部从土丘上俯冲而下,与赵云的步卒形成钳形攻势。
曹休咳嗽着用衣袖捂住口鼻,望着前方不断死伤的魏军将士们,终于是有些慌了神。
随即,曹休也是猛然记起:这一战,他本就不该打的。
是的没错,曹休已经猜到,不管是前面的付燚,还是刚刚的赵云,都是来拖延自己的。
抬头看看已经就要彻底落山的太阳,一抹无来由的恐惧也是袭上心头。
“撤,向北撤退!”当即,曹休也是下达命令道。
随着曹休的命令再度传达,一众魏军的将士虽然不解,却也还是立即执行了起来。
只是,魏军的行动,却也被赵云和付燚看在了眼里。
拼上了这么多兄弟的性命,好不容易才拖延到了这个时间,赵云和付燚怎么可能轻易让他们逃走。
当即,付燚和赵云便是双双率领着部队死死地黏住了眼前的魏军。
而为了进攻,魏军早已经不复行军的队列,如今又有汉军的阻挠,其想要轻易脱身根本不可能。
随着战斗的继续,夜幕也如一张浸透墨汁的巨网,缓缓笼罩住这片血腥的战场。
寒风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与焦糊味,如怨鬼般在尸体堆间游荡。
魏军士兵们气喘吁吁,汗水混着血水顺着脸颊流下,浸湿了破损的衣襟。
他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每一步都似灌了铅般沉重,机械地迈动双腿,满心只想着摆脱汉军如影随形的纠缠。
曹休骑在战马之上,原本严整的铠甲如今却是沾满尘土与血渍。一双眼睛更是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北方的地平线,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仿佛那里有救命稻草一般。
就在此时,一阵低沉而呜咽的号角声,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了夜幕的寂静。
这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与压迫感,在整个平原之上回荡。
声音中,似乎夹杂着千军万马的脚步声,震得大地都微微颤抖。
听到这声音的曹休,瞬间浑身一震,猛地转头望向西南方向,只见漆黑的夜幕中,无数火把如漫天星火般亮起,渐渐汇聚成一条燃烧的巨龙。
那火龙蜿蜒前行,所过之处照亮了半边天空,汉军整齐的脚步声如鼓点般清晰可闻。
是的,正是刘备亲自率领着五万关中的大军,终于赶到了战场!
未等曹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东南方向也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无数火把照亮了半边天空,魏延的先锋部队如同一支利箭,直插魏军侧翼。
手持长刀的魏延,一边催动着战马前进,一边向着魏军怒吼道:“曹休逆贼,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声音如惊雷炸响,惊得魏军战马纷纷嘶鸣人立。
后阵之中的魏军顿时陷入了彻底的混乱,如同被惊散的蚁群。
原本就士气渐渐低落的魏军,在这突如其来的双重打击下,几乎就要丧失了斗志。
士兵们惊恐地尖叫着,有的扔掉武器,转身就跑,跌跌撞撞间被尸体绊倒,又被后面的人踩在脚下;有的呆立原地,手中的兵器“当啷”落地,眼神中满是绝望与恐惧;还有的互相推搡,自相践踏,惨叫声此起彼伏。
曹休看着这混乱的局面,只觉眼前一阵发黑,险些从战马上栽下来。
尽管已经知道了命运的降临,但曹休却依旧不肯认命。
挥舞着佩剑,曹休再度声嘶力竭地喊道:“稳住!都给我稳住!结阵迎敌!”
然而,他的声音在这混乱的喧嚣中,显得那么微弱,那么无力,很快就被淹没在喊杀声与哭嚎声中。
也在此时,魏军的副将却是跌跌撞撞地跑到曹休的战马旁。
却见此刻的副将,满脸血污,盔甲多处破损,肩甲不知何时已经脱落,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而见到曹休之后,副将一把便是抓住曹休的衣袖,眼中满是焦急与恳求:“将军!汉军势大,我等寡不敌众!请将军速速突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副将的声音明显已经带着哭腔,几乎是在哀求。
可是,曹休却是猛地甩开了副将的手,眼中更是闪过一丝怒色,又很快被无尽的悲凉取代。
曹休望着四周如山呼海啸般涌来的汉军,声音低沉而沙哑,道:“我六万大军,竟被打得如此狼狈。如今落得这般田地,我有何颜面独自逃回许昌,去见陛下?若是没有了这六万大军,我大魏还如何立足!”
言罢,曹休已然高高举起手中宝剑,挺直脊背,向着身旁的魏军将士高声喊道:“魏氏儿郎们!今日或许是我等最后一战,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乃是我等荣耀!随我冲锋,杀!向北而去,冲过去,就是胜利!”
“儿郎们,随我回家!”话音落下,曹休纲吉高举佩剑,率先调转马头,朝着北面的汉军残部冲去。
数万魏军残部在曹休的带领下,也只再度发出了震天的呐喊,如同一头垂死挣扎的猛兽,向着汉军发起决死冲锋。
他们红着眼睛,挥舞着武器,不顾汉军如雨点般的箭雨,疯狂地向前冲。
箭雨落下,不断有魏军士兵中箭倒地,有的被射中咽喉,当场气绝;有的被射中胸口,还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但后面的人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鲜血将地面染得通红。
曹休一马当先,佩剑连斩数名汉军,鲜血溅满全身,温热的血顺着剑尖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然而,付燚的残部,就像是一枚礁石,死死地堵住了魏军北逃的去路。
而不等曹休冲到近前呢,汉军早已经从左右两翼支援而来,生生地便是挡在了付燚的跟前。
与此同时,刘备站在中军大旗下,身着金色龙纹战甲,手持玄铁令旗,冷静地指挥着战斗。
随着刘备大手一挥,汉军的弓箭手再次齐射,“咻咻”的箭雨声中,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如乌云蔽日般射向魏军。
箭矢破空的呼啸声与魏军士兵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宛如一曲悲壮的挽歌。
随即,两翼的汉军步兵们手持长矛、盾牌,组成密集的方阵,稳步推进,将魏军的冲锋一次次拦下。
即便如此,曹休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依旧执着地,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几分疯狂地冲击着汉军的阵线。
见曹休如此疯狂,重新赶到山丘的赵云,心中也不禁生出一丝敬佩。
只是敬佩归敬佩,赵云的手下却是不会有丝毫的留情。
却见赵云长枪一举,枪尖的红缨随风飘动,便是再度率领着本部骑兵迎了上去。
几乎与此同时,另一侧的战场之上,张飞一马当先,丈八蛇矛在夜色中寒光闪烁。
却见他他豹眼圆睁,声若巨雷:“燕人张翼德在此!鼠辈们纳命来!”
话音未落,便催马冲入敌阵。丈八蛇矛所过之处,魏军如稻草般纷纷倒下,连人带甲被挑飞数丈,鲜血在空中划出猩红的弧线。
战马踏碎冻土,扬起的血泥溅满全身,却让张飞越战越勇,直往魏军密集处冲去,所到之处魏军阵型大乱。
另一边,周仓手持一柄重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起呼啸风声。咆哮着砸向魏军盾牌,“轰”的一声,盾牌连同持盾的魏军士兵一同被砸成肉泥,直吓得众人肝胆俱裂。
廖化与赵累则率领步兵方阵,组成锐利的箭头阵型切入魏军侧翼。
廖化的长刀挥舞得密不透风,专砍魏军士兵的膝盖与脚踝,被砍中的魏军惨叫着倒在地上,随即便被后续的汉军踩成肉酱。
赵累手持长枪,枪尖如毒蛇吐信,精准地刺向魏军的咽喉、眼睛等要害,每刺出一枪,必有一名魏军倒地。
两人配合默契,步兵方阵在他们的带领下,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不断地在魏军侧翼切割,扩大缺口。在汉军将领们的强攻之下,魏军防线摇摇欲坠。
尽管曹休仍在前方拼死厮杀,但后方的混乱让他渐渐难以支撑。
刘备见时机成熟,大手一挥,中军的精锐骑兵也如潮水般涌出,彻底将魏军淹没在这钢铁与鲜血的洪流之中。
曹休看着四面楚歌的局势,心中也是充满了绝望。
他是多么的后悔,在围困了付燚所部的时候,他就该走了;或者,在赵云骑兵赶来的时候,他也就应该走了。
可偏偏,他都没有走,为了心底的那一点点的执念,他终究是把大魏最后的一点希望葬送在了战场之上。
看着席卷而来的汉军,曹休的心中,怎是后悔两个字所能描述得了的。
终究,一柄锋利的长矛也是贯穿了曹休刺穿胸膛。
看着枪尖从自己的胸口冒出,曹休既有不甘,却又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那就到这里吧,这该死的一生。”
带着无限的愧疚与悔恨,曹休终于是闭上了双眼,随即重重地摔落在地。
而随着曹休的战死,剩下的魏军也是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纷纷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终究是在刘备和魏延援军的支援下,终于以汉军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战场上,火光中,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大地,与漆黑的夜幕形成鲜明的对比。
终究,付燚又一次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