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忽起一阵狂风，吹得“汉”字大旗猎猎作响，似在应和远处邺城传来的呜咽号角。
翌日，邺城朱雀门缓缓开启。
曹丕素衣白马，腰间玉带换成麻绳，身后跟着垂首的文武百官。
城外汉军阵列如山，张飞的丈八蛇矛、赵云的银枪在阳光下寒光闪烁。
付燚裹着绷带立在阵前，望着这位曾不可一世的帝王，心中五味杂陈。
“罪臣曹丕，率文武百僚，恳请陛下宽宥子民。”迎着汉军众将，曹丕随即跪地，额头触到冰凉的石板，裂缝里还嵌着前日曹休灵柩经过时洒落的纸钱。
见状，刘备立即翻身下马，道：“子桓何必如此。”
这声称呼让曹丕浑身一颤——当年青梅煮酒，父亲与刘备对坐时，似乎也曾这般唤过他的表字。
......
残雪在汉军的铁蹄下发出细碎的呻吟，刘备玄色锦袍猎猎翻飞。
接过了曹丕递来的降表，刘备转手也是将其郑重地交给身旁的诸葛亮。
将曹丕虚扶起来，刘备的目光却已投向邺城高耸的城墙——那里曾是曹魏政权的心脏，如今却是即将纳入大汉的版图。
城门缓缓洞开，吱呀声在死寂的空气中格外刺耳。
城中百姓还带着些许的战战兢兢。
没办法，大汉的旗帜已经太久没有在这里高高飘扬过了。
终于，在看到汉军将士们整齐列队进入城中，人群中渐渐响起压抑的抽气声。
白发苍苍的老叟突然跪地，浑浊的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终于等到汉室归来了……”
低低的哭诉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越来越多的百姓涌出家门，或焚香跪拜，或掩面而泣。
看着眼前的这些百姓们，刘备也是心头微微一叹，随即也是下令道：“魏室虽灭，然百姓无辜。传令下去，擅取民间一物者，斩！”
“是。”身旁的将领们也是齐齐地应诺道。
很快，刘备的这道命令也是快速地在军列中传递了开来。
随即，一阵阵的欢呼声也是在百姓之中爆发开来。
迎着百姓的欢呼，刘备一行也是很快来到了曹魏的皇宫之前。
因为仅仅过去数年的缘故，曹魏的宫殿还是那么的雄伟而状况，梁柱上的蟠龙雕刻仿佛还在诉说着往昔的辉煌。
凝视着宫门匾额上“建极殿”三个大字，刘备也是轻声道：“魏武挥鞭之言犹在耳畔，却终不见斯人矣。”
微微的叹息中，刘备也是率领着群臣进入了殿阁之中。
至此，雄踞北方数十载的曹魏，终于是迎来了他的落幕时刻。
这场始于黄巾的乱世，终于是在刘备的手中宣告终结。
看着登上主位之上的刘备，付燚知道，他是时候也该离开了。
很快，随着一场宴席的结束，各将也是各归其位。
唯独诸葛亮却是被刘备给留了下来。
是的，既然天下已平，该是时候论功行赏的时候了。
对于这一点，老刘家的人，从来都不吝啬。
不管是高祖刘邦，还是光武帝刘秀，对手下人，都十分的不错。
自然，刘备也不例外。
之前是因为需要集中力量对抗曹魏，刘备集团才不得不严格控制封赏，如今天下既定，若是不给浴血的将士们一个满意的前程，显然是说不过去的。
不过，刘备与诸葛亮一番讨论下来，其他人都问题不大，唯独这付燚却是成了一个难题。
宫烛火明灭，刘备指尖反复着案上竹简，眉头拧成死结：“付燚，以其能、其功，俨然已经压过了张飞、马超等老将。如此功绩，若大肆封赏，恐生尾大不掉之患啊。关键，他还那么年轻。”
闻言，诸葛亮因为微微点头，随即又摇头道：“陛下所虑极是。可是，付燚此番功劳众将士皆是有目共睹。此等大功，若薄待，寒的是天下将士之心，着实是两难啊！”
“若依功劳，该封何等爵位？”刘备随即问道。
“虽万户不足褒其军功也。”诸葛亮毫不犹豫便是回答道。
“万户侯！”刘备再度叹息道：“今岁便是万户侯，再待几年，该如何处置？封王吗？”
“陛下，万万不可。”诸葛亮当即否定道：“高祖斩白马为誓，非刘氏血缘者，不可为王也。陛下万不可开此先河也。否则，中原大地，更不知会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了。”
闻言，刘备也是默默地点起了头。
“可，不如此，又该如何呢？”刘备随即再度问道。
“或可遣付燚远离中枢。”诸葛亮沉吟片刻，指向西北方向，道：“凉州百废俱兴，正可封付燚为凉州刺史，督凉州之军务。如此，既让他远离益州权力中心，又能令其远离荆、扬二州。”
闻言，刘备踱步至窗前，却是喃喃道：“凉州么，这是不是有些太过，毕竟，付燚之前就已经是扬州都督。立下大功之后，不升反而将其调至凉州。恐怕......”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若是其留在中枢。”微微摇了摇头，诸葛亮随即再度说道：“付燚终是太过年轻了。吾等，自然能够压制，可是，吾等终究垂垂老矣，而新一代中，尚没有一人，可与付燚相匹敌者。直接留在中枢。”
“能够赐之高爵，而束之高阁？”刘备微微皱眉道。
“很难。”诸葛亮当即摇头道：“且不说其他，光是纸张、酒水、火药三事，就注定其无法束之高阁。若其在中枢，自然而然会形成一股势力。”
“这......”刘备一时间有些麻爪了。
其实，对于付燚的安排，若是换在了曹操或是曹丕手中，根本就不是问题。
既然有威胁，那就削弱便是。
可刘备到底与其他的君主不同，“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他是真做不出来。
更别说，付燚还是关羽的衣钵传人，外加张飞的准女婿。
于是，陷入纠结之中，也是自然之事。
就在刘备与诸葛亮陷入纠结之际，却是忽然听得宦者来报：付燚请入宫中。
当即，刘备与诸葛亮也是相视一眼。
从互相的眼神中，皆是看到了惊讶之色。
显然，两人谁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付燚会来请见。
虽然不清楚付燚此来的目的，但刘备还是很快点头道：“宣。”
稍作一阵等待之后，付燚也是跟随着宦者令来到了刘备所在的宫殿之中。
一番见礼之后，刘备也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付将军星夜而来，可是有和要事？”
“正是。”付燚当即也是点头应道：“陛下！军师！如今曹魏已降，大汉一统在即，微臣想要借此向陛下讨个赐封。”
“哦？”刘备微微皱眉道。
虽然刘备并不是吝啬之人，但作为上位者，面对手下人的讨封，显然还是有些不悦的。
即便是往小了说，这也是在干涉君王的决心，往大了说，那更是无君无父的做法。
倒是一旁的诸葛亮，却是有些惊讶地看向了付燚。
无他，以诸葛亮对付燚的了解，他可不相信付燚会做出如此莽撞之事来。
当即，诸葛亮也是朝着刘备使了个眼神。
接收到了诸葛亮递来的眼神，刘备也是耐下了性子说道：“付将军想要个什么赐封呢？”
“愿往南疆，为大汉之屏障。”面对刘备明显有些生硬的语气，付燚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当即也是继续诉说道。
“南疆？”对于付燚的请求，刘备显然很是诧异。
要知道，此刻的南疆可不是后世的南方，那是真正的比凉州还要荒凉的地方。
旁的不说，关将军便是因南疆之瘴气而亡，其环境之恶劣可见一斑。
当然了，旁人不知道南疆的重要性，作为后世之人的付燚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之所以要去南疆，除了自保之外，自然也有为千百年后的中国留下更广阔的生存空间的目的！
不等刘备询问呢，一旁的诸葛亮便是开口道：“原因？”
“原因有三。”付燚显然早已料到有此一问，当即便是答道：“其一，关将军因瘴气而殁，愿往南疆而寻治瘴气之法，勿使我汉将再受瘴气之毒也；
其二，夫闻之，交州之南，尚有大片土地。那里虽有瘴气横行、毒虫肆虐，可若能派人开垦，必是沃野千里！若能取之，当可增我大汉之国力也。
其三，末将愿永驻南疆！”
随着第三点原因说出口，刘备和诸葛亮自然是都听懂了——这是付燚的自贬之策。
不由得，两人的心中也是泛起了一丝丝的愧疚。
自己还在防备着付燚，却不想付燚已经想着自贬来让自己安心。
这叫一向号称仁德的刘备如何能够坦然接受。
可是，刘备同时也不得不承认，付燚的这番做法的确是最简单、直接且有效的方案。
于国、于朝廷，甚至于付燚麾下的一众手下将弁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
唯一委屈的也就是付燚一人而已。
这个道理，刘备懂，诸葛丞相自然也懂得。
因此，一时间，整个大殿也是沉寂了下来。
见此情形，付燚自然也立即明白了过来，随即也是双手抱拳，一揖到地：“主公，微臣起于毫末，随主公一路自新野一路至今，深知大汉之一统来之不易。
为我大汉百年之计，微臣个人得失，实在无足挂齿。
况且，哪怕是于微臣个人而言，南下，或许也是最好的结果！
还请陛下俯准微臣，南下交州。”
应该说，付燚的这番话语也着实是掏心掏肺了。
是的，从一开始，实话实说就是付燚的策略。
面对其智近妖的诸葛，付燚可没有任何隐瞒的打算，想瞒也根本瞒不过。
既然瞒不过，那索性就把话说开了去。
当然了，付燚这也是在赌，赌的就是刘备的宽仁之心。
毕竟，不是每个君主都能放心地让一个功臣脱离自己的掌控的，哪怕是迁到了莽荒之地。
好在的是，付燚又赌赢了。
听到付燚这番话语的刘备，立即也是明白过来：付燚是真心想要急流勇退了。
不由得，刘备的心中也是更加的愧疚起来。
缓缓从座位上站起了身，刘备随即也是走到了付燚的面前，道：“付将军，南疆之路，道阻且长，这一去，恐怕就再难归还了啊！”
“陛下，您忘了，末将早已别无家人，况为国戍边，何惧春秋。”付燚当即再度答道。
“若是去凉州，如何？”刘备还是不忍地询问道。
“微臣已历荆、扬，若再添扬州之任......”付燚无奈摇头道：“还请陛下三思。”
“入朝，为丞相副手如何？”刘备继续问道。
听到刘备再度的问话，付燚也是再度无奈说道：“陛下，微臣年岁尚不满四十。”
此话一出，殿内又是一阵的沉默......
良久，刘备才再度开口问道：“汝，真想好了？”
“想好了。”付燚笃定地说道。
随即，付燚更是单膝跪地而道：“大丈夫生于乱世，当以天下为己任！若能为大汉开疆扩土，纵使马革裹尸，葬身南疆，亦无怨无悔！”
付燚的声音在殿内回荡，顿时震得刘备与诸葛亮心中一颤。
随即，诸葛亮也是缓缓上前，道：“陛下，既然付将军去意已决。”
看了付燚一眼，诸葛亮这才接着说道：“如此，的确是最好之方案，无论于国于室。”
听到诸葛亮的这番话语，刘备也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也罢。”刘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更是重重拍了拍付燚的肩膀，道：“寡人能有有此等忠勇之士，实乃我大汉之幸！”
“陛下谬赞。”付燚当即抱拳而道。
微微点了点头，刘备随即也是转向了诸葛亮道：“门下传旨，封付燚为镇南侯，领大将军职，并封交州牧，领交州以南诸事，所需粮草、兵械，皆从全调配！”
“是。”诸葛亮当即抱拳领命道。
随即，付燚也是立即再度拜道：“谢陛下！末将定不负所托！”
话音落下，一场关于南疆开拓的宏大蓝图，正在他的面前，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