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龙面朝那高个子伸出五根手指头,说:“宋爷,那就五千块大洋吧,老弟我肯定不会亏你的。”
“好呀,五千块大洋,成交,拿钱来吧。”高个子说道。
我听到杨天龙突然说出这句话,心头猛跳了一下。
我不知道杨天龙是真有钱还是故意在戏耍那军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和杨天龙在一起总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我和杨天龙一起来这里,就是为了救回那红军军官,可他现在说出来的话,和一个傻子没什么区别。
这时,杨天龙伸手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支笔和纸,然后用笔在纸上先写了一个五,后面三个零。
写完后,杨天龙把纸条递给了那高个子,说:“来,这张白条你先拿着,宋爷请您放人吧!”
高个子见此一幕顿时火冒三丈,两大步迈腿上来就狠狠踹了杨天龙一脚。杨天龙一下没站稳,晃了晃身体摔倒在地。高个子掏出手枪朝他脑袋上又猛地砸了一下,破口大骂道:“我去你仙人!耍我呢?你当下馆子呢?还打白条?”
说着,高个子朝杨天龙脸上呸了一口唾沫星子。
杨天龙躺在地上傻傻地笑着,缓缓抬手擦了擦脸上的口水。
我站一边都吓傻了,浑身都感觉不自在,真担心那高个子看我也不顺眼,连我一块给打了。
我瞬间就只有一个想法,赶紧打个地洞往里钻进去,真不知道脑子哪根筋秀逗了,要相信杨天龙的鬼话,和他一起来这种地方。
“宋爷,您这是不相信我?”杨天龙问道。
“这次不行!五千块大洋要现的,少一块也不行!”高个子把欠条撕碎成两半,揉成一团丢在了地上。
“我可从没骗过你,你也知道。”
“老子凭啥信你?有钱就赎人,没钱赶紧滚蛋!”
杨天龙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站一边,赶紧扶了他一把。
“那好吧,既然您宋爷不给面子。”杨天龙说:“你记着,五千块大洋是你自已不想赚。你可别忘了,能让你赚大钱的,只有我姓杨的。”
杨天龙一边拍着头发,一边潇洒的转过了身,走向客栈大门。
我立刻跟在杨天龙身后,准备和他一起离开。
我和杨天龙几步刚走到客栈门口,高个子突然在我们身后大喊了一嗓子:“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杨天龙没有回头,只是双手叉腰站在门口。
我回头看了一眼高个子,见他抬起一只手撑住了下巴。
高个子冷声笑道:“姓杨的,算你有种!那你自已说说吧,五千块大洋什么时候付过来?”
杨天龙背对着高个子,始终没有回头,轻轻回了一声:“后天吧。”
高个子说道:“好!就凭你杨天龙这三个字,老子就再信你一回!”
我见高个子突然答应了,自已也很意外。想想,这可是五千块大洋啊,这么大一笔数目非至死之交是不可能相信的。
我从高个子的眼神里,也看出他对杨天龙充满了信任,而这一种眼神不是对任何一个普通人能释放出来的。
于此同时,我才松了一口气下来,想着这一趟总算没白来。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对杨天龙的身份越来越感到好奇了,他绝不可能仅仅只是一个富家子弟,即便是一个富家子弟,也得是一个有头有脸大人物的富家子弟。
老实说,我开始有点害怕起来,因为杨天龙能和这种国民党高层军官的关系处得这么好,甚至五千块大洋的欠条都不在话下,和他在一起,我心里总觉得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
“我什么时候能过来拿人?”杨天龙这才慢慢转过身来,一脸微笑地看着那高个子。
“一个时辰后,你就可以在县城门口看见人了。”高个子话一说完,转身朝客栈门外走去。
旁边那矮个子军官也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走出了客栈大门。
两人刚走,杨天龙就扭头看向了我,笑着说:“老弟,看见了吧,凭我的人际关系,救区区一个红军不在话下。”
我很激动,连忙说:“龙哥,真是谢谢你。”
杨天龙拍了下我的胳膊:“老弟啊,你以后呢,就跟着哥混。你放心,哥有肉吃,你也有肉吃。”
我没说话了,因为并不想跟着他混。
照实了讲,杨天龙总给我一种神经兮兮的感觉,我这辈子可以不发财,但总不能跟着一个疯子。
杨天龙见我不说话,好像一眼看透了我的心思,立马就说:“老弟,你知道我最欣赏你的地方在哪吗?就是你现在的这个样子。”
我说:“龙哥,你的恩情我会还的,我们先去外面等人吧,他们也答应放人了。”
杨天龙不说话了,慢慢走到旁边一张桌前拿起壶酒,扭头笑眯眯的看着站在柜台前的店小二。
“小二,这壶酒爷记账。”杨天龙晃了晃手里的酒壶。
“你都记多少回了,行了行了,赶紧滚蛋。”店小二显然有点不耐烦了,一边转身一边挥手,都不带正眼看一下杨天龙的。
“咋了?你也跟爷较劲呢?”杨天龙一瞪眼:“信不信,爷要是不高兴,明天还来你这白吃白喝。”
说完,杨天龙醉醺醺摇晃着身体转身走出客栈门外。我尴尬得不行,只好迅速跟他身后一起离开。
刚走出客栈,杨天龙就满脸通红,刚刚他喝了不少酒,整张桌子的酒都是被他一个人喝光的。
离开客栈后,我和杨天龙牵着马沿着街道走到城门口。来到城门口,四周一片漆黑,远远的我就看见城门外的一块空地上隐约躺着一个人。这人躺在地上,一块黑布盖着身体动也不动。我们刚一靠近,不知哪个角落突然冒出两个国军士兵来。
两个国军士兵冲上来,站在城门前,挡着我们。一个士兵走上来说:“你们要的人已经放了,我们长官说了,那五千大洋可要记住了。”
杨天龙站在原地,醉醺醺的晃了晃身体,红着脸说:“你们碍着爷的眼了,谁准你们突然冒出来吓爷一跳的?”
两个士兵没再说话,各自面无表情,转身就离开了。
两个士兵刚一走,我看见城外地上躺着的那个人,立刻冲上去蹲下身扶起了他。刚扶起来,我仔细一看,是之前被抓走的那个红军军官。
我看见他后,激动地说:“大哥,你还活着,太好了。走吧,我带你离开这。”
红军军官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全是伤痕,他躺在我怀里眼神柔弱地看着我,微笑着说:“老乡,你不用这么傻,为了救我犯不上冒这么大的险。我就算死在他们手里,也就死了。”
我一听这话人全傻了,怎么也想不到在他的眼里,我的命居然比他的命还要珍贵。
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一听他说话心里都有一种暖绵绵的感觉,在我的印象里,见过的军官都很怕死,而眼前的这个红军军官却给我一种不一样的感觉。那时候我就在想,国民党军官和红军军官差距真的有这么大吗?那时候军官在老百姓里的印象是什么?是爷,是土皇帝,即便是要你的命也是天理,烧杀抢掠早已是家常便饭。而此时此刻,出现一个这样的军官在我面前,让我激动的内心持久难以平复。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似乎知道自已的人生目标该何去何从了,虽然我父亲临死之前给我定的目标是能天天吃上烧饼,但从现在看来,我认为我还能做比天天吃烧饼更有意义的事情。
我看着那红军军官,眼角边流出一滴眼泪,含泪而道:“大哥,什么也别说了,咱们先离开这,离开这之后,我想跟你一起去参加红军。”
红军军官语气柔弱地问道:“老乡,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邓小强,你呢?”
红军军官说:“我叫陆峰,你以后不用叫我大哥。我们红军有三大纪律和八项注意。老乡,我很佩服你,但你还是好好想想吧。你一定是个善良的老百姓,可未必是个合格的红军。”
我一时沉默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我仔细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因为太饿所以拿了他身上的炒面团来吃,准确的来讲不能是拿,就是抢他的,可能是这一点的缘故,他才没有看好我。
因为他是红军,所以他没有和我生气,他也知道我很饿很饿,需要吃东西。
想到这里,我心头很不是滋味,立刻跟他道歉说:“陆哥,真是对不起,我昨天不该吃你的炒面团,我实在是太饿了没有办法。”
陆峰突然笑了:“老乡,你想多了,那面团本来就是给你吃的。”
我知道他这么说也只是安慰一下我,实际上昨天我们的行为就属于抢,而且是没有道德底线的抢,连鞋子都给他扒掉了。
杨天龙站在旁边一脸愤怒,噔噔噔几步冲到我们面前,挥着大手说道:“咋了?你的意思是我这兄弟不配参加你们红军呗?看不起我兄弟啊?”
我一看见杨天龙突然大呼小叫的跑过来捣乱,心里顿时就跟活吞了鳖一样的难受,什么时候插话不好,偏偏这个时候跑过来插上那么一句。
“龙哥,求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