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的傍晚，李红芳处理完事情，看看天空乌云密布，风雨欲来，再看看手表，己经过了下班时间了，于是锁门准备下班。忽然觉得肚子隐隐疼痛，过了一阵，不疼了，然后又一阵疼痛，根据经验，应该是快生了，当下赶紧去医院。路过传达室的时候，看门的大爷不知道去哪里了，单位的人己经走光了。其时己经起风了，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路上行人纷纷奔跑着回家。李红芳想找个人告诉父母一声，其实满大街的人她大多数认识，但是人们都在忙着奔跑，天色又暗，风声也大，根本没有留意到她，也没有听到她的呼叫声，她怕行人碰撞到她，只是侧身走在一侧，也不敢上前去拉住行人。
这个时候，肚子己经非常疼了，只好捂着肚子顶风向前走，突然下身一阵热，貌似羊水己破。当下也顾不得了，继续向医院走。恰巧张文静下班路过，看到了李红芳这个样子，知道快要生了，就上来要搀扶她。李红芳其实跟张文静这个表妹以前一首关系很好的，就是气她竟然看中王峰还嫁给他，时间也就才一月不到，气还没有消，当然也就不想理睬她。
当下身子一扭，想甩脱她的手，张文静措不及防，本来就比较文弱，便摔倒在地，殷红的血便从裤管流了下来。当下自己惊慌地叫喊起来。李红芳见她这个样子，倒也不忍，于是搀扶她起来，其时豆大的雨滴打在这表姐妹身上，路上己经基本上没有行人，就这么两个人跌跌撞撞地终于到了镇卫生院，医生都不知道先处理谁。当下先开点药给张文静挂水保胎，然后把李红芳推进产房，不到一个小时，传来一声啼哭，一个健壮的小男孩便出生了。
医生再看张文静，还在出血，胎儿应该保不住了，于是就着手进行刮宫手术。外面风雨雷电交加，根本不指望通知家属，等家属同意。张文静结婚刚满一个月就流了产，流产过后推到病房。
刚好与李红芳一个房间。卫生院里医生护士又在议论，看刮下来的组织就跟两月似的，肯定是婚前就有了首尾，怪不得等不及要在六月结婚，再不结不就显形了嘛。当下都不禁鄙夷地看着张文静：还是一个做老师的呢，就这么忍不住吗？裤带就这么松的吗？结婚前就与男人那个，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男人的呢！这老王家家风也真的可以了，大房媳妇八个月生孩子，二房媳妇一个月流产，如果不流产又是八个月。
张文静和李红芳其实都听到了，病房门都没有关，又不隔音。李红芳是问心无愧，本想跟她们理论一番的，但刚生产过一口汤都没有喝，身体到底还是虚弱了，根本没有精神说话；张文静是真羞红了脸，没法跟人家理论，因为时下人们对结婚以后什么时候生孩子特别有兴趣，又特别封建。比如，镇上一个人叫“王六天”，就是他妈妈结婚后六天生下他的，一辈子被人谈说，其真名叫什么大家都不知道。
李红芳现在比较发愁怎么通知家里人，外面仍然是泼风泼雨，自己平时也会因为处理事情晚回去，父母应该不会想到她今天生产了。思来想去，朝外面喊，“能不能麻烦你们医生找一个人带个话给我父母啊，他们还不知道我生产了呢！”外面大家七嘴八舌都说，“这么大风雨，天又黑下来了，怎么去啊，况且我们是在医院值班的啊，都有自己的事情的，又没闲着，假如有急诊找不到人怎么办？”李红芳说：“那传达室大爷呢，能不能请他去一下呢？”其实卫生所里有医生认识李红芳的，一个街上的人嘛，又是公社干部，但是这几个医生都下班了，留下的都是急诊夜班的，许多年轻人都是刚工作不久的。经李红芳提醒，正要去喊传达室大爷，这时，王峰却来了。
原来王峰起风的时候便收了摊子，回家后看外面风雨交加的，惦记着怀孕的老婆，就拿着伞冒着风雨去小学校接老婆。这一点王勇就不够细心了，老婆都快要生了，他也没有想起来去接她。可能长久以来老婆一首住在娘家，一首也没有让他关心的机会，因而也就没有这样的细心。此时正在家里躺着等吃晚饭呢，最近没有出差，老婆也不让沾边，也没有什么朋友交往，只好在家睡觉。王峰出去了，他也不知道。
再说王峰到了小学校没有看到媳妇，又到家也没有看到，便沿街寻找。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但是许多人家沿街的门却开着，许多人在屋子里边望着外面的风雨，边一家人叙家常。终于有个人说好像看到张文静扶着李红芳去卫生院了。
王峰于是找到了卫生院，看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媳妇，得知自己的儿子竟然因为李红芳而流产了，伤心生气差点要发疯。一头冲向李红芳，要来打李红芳。李红芳当时坐在床上，手里正抱着用医院床单裹起来的儿子，看王峰冲过来，便身体向后仰，一边慌张地说：‘这是你亲侄子，是你老王家的种。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哥就断子绝孙了，你爸妈你哥不把你皮扒了？”王峰听了这话，脚步停了下来，向小崽子看了一眼，看到了与哥哥一样的轮廓，只不过皮肤白里透红，一点也没有刚出生婴儿的皱巴巴的样子，真是改变了他们家黑皮的基因了。再看一双黑黑亮亮的大眼睛，其时正静静地看着他，竟好像还带着笑意。王峰不知道怎么的，竟忽然有点喜欢这个侄子了，是因为这个侄子长得像哥哥吗，以至于确定是哥哥的种，还是因为是父母一首期待的孙子呢？王峰自己都不知道。当下便暂时熄火，问清医生说是张文静可以出院了，看看雨也渐渐小了，便用医院的平板车把张文静拖了回去。
回去的时候，王勇正无聊地站在堂屋门口向大街上看，见他们回来，赶紧起来扶着平板车，让王峰扶着张文静下车，王峰他们进西屋的时候，张文静说：“我表姐也在医院呢，她生了个儿子。”王勇听了立即拖着平车跑进雨里，她要去接媳妇和儿子回家。
李红芳抱着儿子正在等父母过来，雨小了，传达室大爷也在李红芳的请求下去通知她父母了。这时却等来了王勇，王勇浑身连头发都是湿的，冲进来便要抱儿子，又意识到到自己身上湿透了，便又拘束着手，但是凑过来欣喜地打量儿子，看儿子那么精致漂亮，竟高兴得哽咽。
当下问过李红芳身体没有什么特别不适的情况，便办理出院手续，晚上还是在家里休息比较舒服。正好李父李母也到了，李父打着伞，李母手里还拿着一个瓦罐，解开盖子，便传出了大米粥的清香。一大瓦罐厚米粥，里面加了糖的。李红芳生过孩子两三个小时了，至此才算吃上热饭，一口气全吃光了。不由想到：两次生产都是风雨交加，且都是亲人不在身边，生完都是半天饥寒交迫，自己这是什么命啊！上次尚且有赵干事冲了温暖的红糖水，想到赵干事，不禁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