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颠簸的马车内。
祝沉夜将祝沉安揽在怀中，摁着她人中，低声呼唤，“都是幻觉，什么都不要想，吸气、吐气、再吸气……”
“祝沉安你没有任何事，你没有受任何伤。”
“你只需要……记得吸气吐气即可。”
“祝沉安，祝沉安！”
然而，祝沉安却仿佛陷入九年前的噩梦之中挣脱不得。
那年她好不容易生病，周身起了疹子奇痒无比，好不容易……能像祝沉夜一样得到父母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照顾。
可她却一次又一次被箭矢穿过身体，钉在残破的墙面之上。
看着父母舍弃自己，看着自己身体被扎了好多好多个洞，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好痒。
好痛。
好冷。
她无论如何大口喘息，都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只能在绝望中窒息死去……
“祝沉安！你要把自己憋死吗！”
有人疯狂摇她、疯狂喊她，但她却仿佛陷入死亡笼罩中麻木无觉。
看着祝沉安情况越来越糟，浑身抽搐，一张惨白的小脸憋气瞥到青紫，祝沉夜急了。
九年前祝家村那场屠村灾难后，他们虽然侥幸活命，但祝沉安至此落下不能受痒的怪病。
只要身子大面积起疹发痒，便会浑身颤栗呼吸不畅。
任何医官都整治不出毛病出在哪儿，但祝沉夜却是知道，那病，出在她心头。
九年前那场大难后，他们好似与常人无异，但是心，却都病了。
祝沉安从此不能受痒，而他梦魇不止。
在两人后来相依为命的日子里，祝沉安曾两次发病，每一次，都是他日夜守候方才有惊无险的度过。
“祝沉安，你倒是吸气啊祝沉安！”祝沉夜捏着像木偶一样任他摆弄的祝沉安下巴，眼眶泛红。
“你不要总是这样吓我。”
可祝沉安苍白的唇微张，起伏的胸口平息，彻底断了呼吸。
祝沉夜眼中红丝似要蔓延出眼眶，忽而瞳色一沉。
单手插入祝沉安发间将她托起，另一只手捏开她的唇，自己吸了口气渡过去。
“吸气。”贴着祝沉安的唇，祝沉夜低喃。
单掌下滑，摁压祝沉安胸口，迫使她吐出气息。
“吐气。”
接着继续渡气，“吸气。”
再次按压，“吐气。”
少年不厌其烦，小心翼翼又专心致志。
几个来回后，祝沉安突然自主舒了口气，祝沉夜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分毫。
附到神志混沌的祝沉安耳边低语，“什么都不要想，跟着我的节奏呼吸。”
在祝沉夜指引下，祝沉安紊乱的呼吸渐渐恢复正常。
祝沉夜悬着的心亦稍稍放下，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满身是汗。
将祝沉安揽入怀里，让她靠着自己胸膛，听着祝沉安平稳的呼吸声，祝沉夜莫名心安。
嘴角不由得荡起一抹笑，无奈道，“你也就睡觉的时候讨喜。”
乖巧，听话，也不惹事。
少年自言自语，“凤县那些认识我们的人，都被我好好安置了，现下生活平静，你不用担心。”
“还有和平镇那些乡亲，我也兑现诺言了。”
“上次整治瑞麟王后，我便启禀了皇爷爷，皇爷爷派人去调查和平镇官匪勾结一事了。”
“那里的百姓，现在一定很感激你。”
“哦……还有……”
“合安回了翊坤宫，翊坤宫所有人皆成了你的党羽，不过，我没有责罚他们任何一人。”
“他们啊，都很想念你。”
“那你呢？”
清冷的女音传来，祝沉夜身子一僵，发现祝沉安醒了。
祝沉安虚弱地从祝沉夜怀中探出头来，水灵灵的大眼眸盯着他，“你想我吗？”
祝沉夜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想到之前自己如何救治祝沉安。
“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说圣上派人调查和平镇官匪勾结的时候。”祝沉安扬眉，“别转移话题。”
知道祝沉安刚刚才醒来，并不知自己渡气救她一事，祝沉夜松了口气，眼眸轻闪，低声回答。
“想。”
祝沉安眼睛一亮，抓着祝沉夜的袖子，“那赶紧认了我这个姐姐，带我回翊坤宫呗！”
接着立刻指天发誓，“只要带我回翊坤宫，以前的事我都能大人不记小人过，一笔勾销。”
瞧这话说的。
果然是祝沉安。
要么不张口，张口就能逼他宰人。
祝沉夜暗自消化情绪。
“祝沉安，你可知道，我现在是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祝沉安点头。
祝沉夜认真道，“跟我攀上关系，你也将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祝沉安毫不在意，“富贵险中求。”
“真的只求富贵？”
祝沉夜的眼神在祝沉安脸上游移，低语，“没有别的？”
几次三番救他于危难，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拿到惩治瑞麟王的证据，难道不是因为——
他？
祝沉安突然一拳朝祝沉夜脸上挥来，“别用这种眼神看小爷！”
祝沉夜先一步反应过来，捏住祝沉安挥来的拳头，发丝在拳风下微扬，绝美的少年如春风中摇曳的果实，令人垂涎欲滴。
但祝沉安视而不见。
“那你倒是说说看，除了富贵荣华，你全身上下还有哪一点值得小爷我图谋的？！”
祝沉夜瞳色浮动，像星火一样绽开继而平息。
良久方才咬牙开口。
“无。”
将祝沉安的拳头摁下去，“但我也不会让你以我姐姐的身份出现在朝堂。”
祝沉安急了，“你到底在怕什么？”
“你怕我跟你回了翊坤宫被那些对你虎视眈眈的人除去？季淹和顾十五都不怕死，你以为我会怕死？”
“是我怕。”祝沉夜莫名答了一句。
怕她死。
祝沉安微怔，“你怕死？”
接着撸袖子，“有什么好怕？九年前咱俩死里逃生，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什么没经历过？不过遇佛杀佛遇神弑神罢了！”
最后真诚道，“以后我护你小命……不卖你总行了吧？我发誓！”
“发誓以后助你登上皇位永垂青史！只要……”
“只要事成后你封我做个长公主就可以了。”
祝沉夜气笑了。
果然，祝沉安就不该醒。
醒着时她所说每一句话都能句句踩在他雷点上，也是很有能耐了。
不过，他的坚持亦不会轻易退让半步。
祝沉夜转移话题，手突然挠向自己的脖子，“好痒。”
祝沉安瞅见祝沉夜出来的脖颈及脸颊也在起红疹子，这才记起自己沾了痒痒粉的事，霎时发现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痒。
又觉得喘不上气了。
两腿一蹬双眼一翻便开始发颤。
祝沉夜连忙扶着她，“什么都别想，跟我一起吸气吐气。”
祝沉安点头，盯着祝沉夜，在祝沉夜的指示下吐纳气息，就像是一个刚刚降临人世的婴孩儿，学着呼吸努力在这世上生存。
车帘突然掀开。
满翊坤宫人就见殿下与祝沉安相对而坐，胸膛起伏有序，万分亲昵的抖啊抖……
不知在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