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利加堂的后院，阴影如墨。
凌峰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在他快速移动时，才能勉强捕捉到一丝轮廓。
他没有丝毫停留，穿过几处灌木丛，几个起落便再次攀上了先前那段相对低矮的围墙。
落地时，他甚至没有惊动墙角边酣睡的野狗。
夜风带着南方特有的气息，拂过凌峰的面颊。
他没有立刻远遁，而是选择了一处距离卡利加堂约莫两百步开外、地势略高的废弃马厩作为临时的观察点。
从这里，他可以将主楼后门以及二楼书房窗户的动静尽收眼底。
怀中的羊皮纸地图和那几块冰凉坚硬的黑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他的心跳比平时略快了几分。
格雷家的“黄金”，布雷斯韦特家族的觊觎，康沃尔公司的兴趣，现在又添上了黑石这一重磅砝码。
罗兹镇这潭浑水，比他最初预想的还要深不见底。
主楼之内，亚瑟·摩根跟在神色慌张的博·格雷身后，穿过灯火通明的前厅，引来几个端着酒杯、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好奇的目光。
博·格雷显然不适应这种注视，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脚步也有些虚浮。
“镇定点，博，”亚瑟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你这副样子，像是要去偷自家老娘的珠宝。”
“我……我只是……亚瑟先生，我们必须快点，”博·格雷的声音带着颤音，“我叔父塔德乌斯随时都可能回来，他要是发现……”
“他发现不了，”亚瑟打断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西周，“带我去书房，你说的信，就在那里，对吧？”
“是的，是的，应该在。”博·格雷忙不迭地点头，领着亚瑟走上一段铺着厚地毯的楼梯。
木质楼梯在他们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楼道间显得格外清晰。
二楼的走廊比楼下要暗淡许多，只有几盏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博·格雷在一扇深色木门前停下脚步，紧张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就是这里，塔德乌斯叔父的书房。”
亚瑟示意他退后，自己则伸手轻轻推了推门。
门没有锁。
他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里面没有动静，才缓缓将门推开一道缝隙，向内观察。
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投射进来，勾勒出书架和办公桌的模糊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雪茄余味，混杂着旧书特有的霉味。
亚瑟闪身进入，博·格雷紧随其后。
“快，快找！”博·格雷显得比先前更加焦躁，声音都有些变形，“那封信，佩内洛普说它能证明一切，能阻止我们两家的争斗！”
他像无头苍蝇般在书架前乱转，胡乱翻看着。
亚瑟眉头紧锁，他对这位格雷家少爷的评价又低了几分。
他没有理会博·格雷的徒劳举动，而是径首走向房间中央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
这张桌子，通常是秘密的藏匿之所。
他先是检查了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份摊开的文件和一个雪茄盒。
然后，他逐一拉开抽屉。
第一个抽屉，信笺、墨水瓶。
第二个抽屉，几张陈旧的赛马票根，一枚磨损的赌博筹码，还有一个空的威士忌酒瓶。
典型的赌徒配置。
当亚瑟拉开第三个，也是最深的一个抽屉时，他的动作顿了顿。
抽屉里，除却几本厚实的账簿，还躺着一块被揉成一团的油布。
油布的边缘，似乎还残留着某种……奇异的矿石碎屑？
亚瑟拿起那块油布，入手的感觉有些粗糙，上面似乎还沾染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硫磺和焦炭混合的气味。
他摊开油布，发现上面空无一物，但油布上却有几个明显的、长条形物体的压痕，以及几处不规则块状物的印记。
“这是什么？”博·格雷也凑了过来，好奇地问。
亚瑟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在抽屉底部逡巡。
抽屉的木板上，似乎残留着几点暗色的粉末，和先前那些黑色石头碾碎后的粉末有些相似。
“黄金……格雷家的黄金……”亚瑟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词。
他不动声色地将油布重新塞回抽屉，心中却疑云大作。
这个抽屉里，不久前一定存放着什么重要的东西，而且不止一样。
会是什么？与格雷家的黄金有关？还是与康沃尔有关？
“信呢？你叔父通常会把重要的信件放在哪里？”亚瑟沉声问道，试图将博·格雷的注意力从油布上引开。
“啊……信……”博·格雷如梦初醒，指着办公桌旁边一个上了锁的小型保险柜，“可能……可能在那里，我叔父有些特别重要的东西，都会锁在里面。”
亚瑟走到保险柜前，那是一个老式的转盘密码锁。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锁芯。
这种锁，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但需要时间。
“你知道密码吗？”亚瑟问。
博·格雷连连摇头：“我怎么会知道！叔父从不让任何人碰他的保险柜。”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有人在大声争吵，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
“糟了！”博·格雷脸色煞白，“肯定是叔父回来了！我们得赶紧离开！”
亚瑟眼神一凛，也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他当机立断：“从窗户走！”
他迅速来到窗边，推开窗户。
外面是二楼的阳台，阳台边缘有粗壮的藤蔓垂落，可以作为攀爬的路径。
“你先下！”亚瑟对博·格雷道。
博·格雷此刻己经六神无主，闻言手脚并用地爬出窗户，抓住藤蔓，笨拙地向下滑去。
亚瑟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保险柜，又瞥了一眼那个装着油布的抽屉，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那里面藏着比一封信更重要的秘密。
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
他利落地翻出窗户，沿着藤蔓迅速滑下。
废弃马厩内，凌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到博·格雷狼狈地从藤蔓上摔落，然后是亚瑟·摩根稳稳落地。
紧接着，主楼的灯火变得更加明亮，几名手持霰弹枪的格雷家枪手从后门冲了出来，大声呼喊着，显然是发现了入侵者。
亚瑟和博·格雷没有恋战，迅速钻入后院的树丛，消失在夜色中。
凌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亚瑟的出现，倒是替他吸引了格雷家的注意力。
现在，卡利加堂内一片混乱，正是他从容离开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