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刚刚没入芦苇丛中,一队骑兵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对岸的河堤上。火把的光亮,将他们身上深色的制服和帽檐下的徽章照得一清二楚。
是平克顿侦探!足有七八个人。
“头儿,这边没有发现船只的痕迹。”
“妈的!那个东方佬就像钻进地里的耗子!”一个像是头目的声音咒骂道。
“米尔顿先生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批‘石头’要是找不回来,我们都得去矿井里挖煤!”
“继续往下游搜!他们跑不远!”
马蹄声再次响起,巡逻队沿着河岸,向下游的方向疾驰而去。
芦苇荡里,老人瘫坐在船板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首到那阵急促的马蹄声彻底消失在下游的夜色中,凌峰才收回了他的斯科菲尔德左轮。
“走吧。”
他坐回原位,语气平淡,没有丝毫波澜。
老人颤颤巍巍地拿起船桨,再也不敢有任何念头,只是埋头默默地将船划出了芦苇荡,朝着对岸的目的地驶去。
他不敢多说一句话,甚至不敢再多看那个东方人一眼。
终于,小船的船头轻轻地撞上了对岸的泥地。
凌峰站起身,将那个装着黑石的皮囊和一个沉重的帆布袋先后背在身上,然后从怀里摸出五枚崭新的美元硬币,随手扔在了老人的脚下。
“叮叮当当”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我们没见过。”
凌峰丢下这句话,没有再看,转身大步踏上岸,身影很快便融入了岸边纠结的丛林,消失不见。
老人呆呆地看着脚下那几枚在月光下闪着银光的硬币,又抬头望向凌峰消失的方向。
老人回过神,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弯下腰,颤抖着将那五枚硬币一枚一枚捡起,紧紧地攥在手心。
“回家,萨拉。”他哑着嗓子说,“我们……回家。”
他调转船头,开始向着河对岸那一点灯火,缓缓地划回去。
那艘破旧的渡船,在河面上,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助。
凌峰在柏树与枝干间移动。
每一步都踏在松软的泥地上。
他必须找一个地方停下来,恢复体力。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摆脱这身累赘。
这七八十磅的黑石,既是通往未来的钥匙,也是悬在头顶的催命符。
空气中水草的气味越来越浓,蚊蚋在他耳边嗡鸣。
凌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除了风声与虫鸣。
他捕捉到了微弱的犬吠,以及木柴燃烧时发出的毕剥声。
有人。
他将背上的帆布袋卸下,藏在一处茂密的蕨类植物丛后,只带着腰间那袋相对较轻的黑石和武器,身体的压力骤减。
他循着声音的来源,无声地潜行过去。
穿过一片没过脚踝的浅水,前方地势稍高处,出现了一座用黑乎乎的木头搭建的简陋庄园。
说庄园都是抬举,那更像是一个用栅栏围起来的营地。
一圈粗制滥造的木质尖桩围栏,将这片小小的陆地与周围的沼泽隔离开来,看起来防御性多于美观。
营地中央最大的一间木屋,烟囱里正冒着细微的青烟,一扇挂着兽皮的窗户里,透出摇曳的油灯光芒。
凌峰没有贸然靠近。
他绕着这片营地,潜伏在阴影中,观察着自己的猎物。
很快,木屋的门被推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端着一盆脏水走了出来,随手就泼在了地上。
他光着膀子,露出满是肌肉和疤痕的上身,嘴里叼着一根熄灭的烟斗,眼神警惕地扫视了一圈黑漆漆的院子。
紧接着,另一个稍瘦些的年轻人也跟了出来,他手里提着半只剥了皮的兔子,骂骂咧咧地抱怨着:“爹,这鬼地方的兔子越来越瘦了,连塞牙缝都不够。明天咱们去南边河口看看,准能逮到几条肥的短吻鳄。”
“闭嘴,杰布,最近外面不太平,平克顿的人到处跑,安分点。”
“怕什么,他们还能找到这儿来不成?”叫杰布的年轻人不屑地撇撇嘴,“就算来了,这沼泽也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父子俩没有再交谈,各自忙着手里的活。
凌峰静静地看着,心中己有了判断。
这是一伙盘踞在沼泽深处的地头蛇,很可能是逃犯、猎户或者干脆就是靠劫掠为生的亡命徒。
他们熟悉地形,凶悍且排外。
硬闯,绝非明智之举。
但凌峰没有更多选择。
他从藏身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脚步声在寂静的沼泽边缘清晰可闻。
“谁?!”
几乎在他身影出现的瞬间,木屋门廊下一个壮硕男人猛地转身,手中多了一支双管猎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凌峰。
他身旁的年轻人,杰布,也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摆出攻击姿态。
院子里那条被链子拴着的猎犬,随之疯狂咆哮。
“路过。”
凌峰停在栅栏外十几步远,举起双手。
“找个地方过夜,做点交易。”他的声音平静,没有波澜。
昏暗的灯火下,父子二人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东方面孔,在这片土地上极为扎眼。
他身上那套牛仔装,虽不华丽,却也与这沼泽的泥泞格格不入。
老人握着猎枪的手紧了紧。
“沼泽里没有旅人。”他沙哑开口,“只有迷路的死人。”
“我们这儿,不欢迎外乡人。”
“我付钱。”
凌峰放下一只手,缓缓伸向内袋。
“别动!”杰布厉声断喝,向前逼近了一步。
凌峰的手停在原地,他没有理会那个咋咋呼呼的年轻人,话却是对着持枪的老人说的。
“我没有恶意。”
“只想用钱,换一顿热食,一个干燥的角落。”
老人沉默地盯着他,像在评估一头送到嘴边的猎物。
“你有什么?”
凌峰从内袋里掏出两枚银晃晃的美元硬币,屈指一弹。
银币划过一道弧线,“叮”的一声,落在老人脚前的泥地上。
“两美元,换一夜安宁。”
杰布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瞥向自己的父亲。
老人依旧没有放下枪,他的注意力更多地落在了凌峰腰间那个鼓囊囊的皮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