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盯梢

走出旅馆大门,刺眼的夕阳迫使两人同时眯起了眼睛。

空气里弥漫着傍晚特有的气味,牲畜、泥土、油污和人群汗味混合发酵,比白日更加浓稠呛人。

瓦伦丁的街道被夕阳涂抹成一片橙红。

行人的影子被拉得极长,在泥泞的地面上扭曲、晃动,如同这个时代挣扎的无数灵魂。

光线暧昧不明,恰好为那些藏匿在阴影里的窥探目光提供了掩护。

亚瑟和凌峰没有说话,默契地汇入人流。

他们朝着镇子中心走去。

那里,是光亮与噪音的源头,瓦伦丁酒馆。

步伐不快不慢,既不显得突兀,也保留了观察的余地。

凌峰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他不只看人和物,更在剖析他们的状态和意图。

门口台阶上,盯着行人的年轻人。

杂货店门口,假装整理货架,目光却西处游移的老板。

角落里低声交谈,视线时不时扫向主街的粗犷男人。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眼神,都被他迅速捕捉、分析、归档。

“他们还在。”凌峰低语。

声音极轻,刚好淹没在街道的嘈杂里,只有身旁的亚瑟能捕捉到。

亚瑟顺着凌峰几乎难以察觉的视线方向看去。

枪械店对面的屋檐下,两个男人正在点烟。

穿着比镇民整洁,气质拘谨,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正是之前在杂货店外,凌峰瞥见的那两人。

他们看似漫不经心,但扫视主街的眼神,以及低声交谈时的谨慎,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平克顿的狗。”亚瑟的声音淬了冰,透着一股生理性的厌恶。

“看来他们对我们的兴趣,比我想象的要大。”

“他们在等我们行动,或者等指令。”凌峰的分析平静无波。

“人不多,只是初步监视点。”

“镇上应该还有其他人,或者更隐蔽的眼睛,”亚瑟沉着脸点了点头。

平克顿侦探公司。

政府和大企业的走狗,像附骨之蛆,时刻追猎着他们这些亡命徒。

知道被盯上不是好事,但至少他们现在有了警惕。

酒馆就在眼前。

对瓦伦丁而言,一楼那永远灯火通明、酒气熏天、人声鼎沸的地方,才是心脏。

推开厚重摇晃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热浪、酒气、汗味、烟草和某种难以名状腐败气味的浊流扑面而来。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钢琴声、男人的哄笑、叫嚷、争吵,还有玻璃杯碰撞的脆响。

仿佛一脚从冰冷的街头,踏入了混乱、滚烫、充满原始欲望的泥沼。

酒馆内光线昏暗,只有吧台和几张赌桌上方的煤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衬得周围的黑暗更加浓重。

空气中烟雾缭绕,人影幢幢,模糊不清。

亚瑟习惯性地走向吧台,那里通常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凌峰在门口只停顿了不到半秒,目光己经完成了对整个空间的快速扫描:吧台、赌桌、楼梯、后门、窗户,所有可能的出入口和藏匿点。

他同时评估了人数、密度、以及每个区域的潜在风险。

嘈杂的人声在他耳中自动分解。

超凡的听力过滤着无用的噪音,捕捉着那些可能包含情报或异常情绪的碎片。

亚瑟在吧台前找到两个空位坐下。

酒保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胳膊上纹着脏污的纹身,正埋头倒酒。

“两杯威士忌。”亚瑟的声音勉强盖过喧嚣。

酒保抬眼扫了他们一下,目光在凌峰那张显眼的东方面孔上多停留了一瞬。

然后闷不做声地拿起两个油腻的玻璃杯,倒上琥珀色的液体,推了过来。

廉价威士忌特有的刺鼻酒精味,让凌峰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亚瑟端起酒杯,一口灌下,将空杯重重顿在吧台上。

“砰!”

酒保这才再次抬头,用那种阅人无数的探究眼神打量着亚瑟。

“新来的?没见过二位。”他一边擦着杯子,一边随意搭话。

动作粗鲁,眼神却很老练。

“路过。”亚瑟回答得简短,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在指尖把玩,然后轻轻抛在吧台上。

“镇上最近怎么样?有热闹看吗?”

硬币吸引了酒保的目光,他嘴角扯出一个市侩的笑。

“热闹?天天都热闹。”他收起硬币,语气带着嘲弄。

“你想听哪种?牛仔们为娘们在后巷打出狗脑子的热闹?赌鬼输光了要去上吊的热闹?”

“还是康沃尔那帮杂种又在哪儿欺负人的热闹?”

他稍微压低了声音。

“哦,对了,最近镇上来了不少穿西装打领带的生面孔。”

“不像生意人,也不像跑江湖的。老晃悠,眼睛贼溜溜的。”

他朝门口方向努了努嘴,尽管那边只有一群牛仔在玩牌。

亚瑟眼神一凛。

穿西装打领带的生面孔,十有八九就是平克顿。

酒保的话印证了凌峰的判断。

凌峰端起自己的酒杯,轻轻晃动着。

目光却在不动声色地审视酒保,他的脸,他的手,他的站姿,他与周围客人的细微互动。

他注意到,酒保提到生面孔时,语速和眼神的微妙变化。

那是一种混合了警惕和厌恶的反应,源自经验,这表明酒保对那些人并非一无所知,或者至少听过风声。

“这些生面孔,什么时候来的?”

凌峰突然开口。

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没看酒保,视线落在杯中琥珀色的酒液上,仿佛在研究它的杂质。

酒保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节奏,明显一愣。

他显然更习惯和亚瑟这种“正常”的西部硬汉打交道。

凌峰身上那种冰冷、缺乏温度的气场,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

他下意识地用脏毛巾擦了擦手,又瞟了一眼凌峰那张格格不入的脸。

“呃……大概,几天前吧。”酒保有些结巴。

“一来就到处打听,问东问西的,跟镇上的人不对付。”

“嘿,给钱倒是大方,就是不招人待见。”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关键信息,声音压得更低。

“有传言说……他们跟黑水镇那档子事儿有关。”

“就是那个大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