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下方的枪声和爆炸声渐渐稀疏。
但那股硝烟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却像附骨之蛆，紧紧跟随着撤离的两人。
凌峰在前，脚步几乎没有声音，像猫一样踩在枯枝败叶和碎石上。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感官提升到极致。
耳朵捕捉着风中每一丝异常的响动。
鼻尖分辨着空气里除了血腥和硝烟之外的陌生气息。
春田步枪被他斜背在身后。
冰冷的斯科菲尔德左轮则重新插回腰间枪套，右手始终虚按在枪柄上，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迈卡跟在后面，姿态就狼狈多了。
他跌跌撞撞，额头和后背全是冷汗。
刚才河对岸那神出鬼没的狙击手，还有凌峰那非人般的反杀，彻底击碎了他那点亡命徒的胆气和狂妄。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妈的……妈的……”
他嘴里不停地低声咒骂着，也不知道是在骂平克顿，骂康沃尔，还是骂血腥钱庄。
或者……是在骂前面那个如同鬼魅般的东方人。
他现在看凌峰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恐惧，难以置信。
还有一丝怎么也压抑不住的嫉妒和怨恨。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黄皮猴子，能有这么恐怖的身手？
“慢点……慢点！你他娘的赶着去投胎啊！”
迈卡脚下又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忍不住冲着前面低吼。
凌峰脚步不停，头也没回。
声音冷得像冰碴子：“想死，你就继续嚷嚷。”
迈卡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后面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闭紧了嘴巴。
刚才凌峰用左轮枪干掉几百米外狙击手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在他脑海里。
这个幽灵，真的会杀了他，迈卡毫不怀疑这一点。
两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地势越来越崎岖，西周的树木也愈发茂密。
突然，凌峰猛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迈卡吓了一跳，差点撞到他背上，紧张地问：“怎……怎么了？”
凌峰没理他，眼睛眯起，如同夜鹰般锐利地扫视着后方漆黑的林地。
几秒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有人跟上来了。”
“什么？！”迈卡声音都变调了，“平克顿？那些狗杂种追上来了？”
“至少三个，脚步很轻，是老手。”
凌峰的感知如同雷达，精确地捕捉到了后方传来的细微动静。
“距离我们大概……三百米。”
迈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三百米！这么近！
那些该死的联邦走狗，追踪能力果然名不虚传！
“跑！快跑啊！”
迈卡慌了神，拔腿就要往林子深处钻。
“蠢货！”
凌峰一把拽住他，力道之大让迈卡痛呼出声。
“现在跑，只会更快暴露！”
凌峰目光飞快扫过周围环境。
这是一片乱石坡，旁边有一条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浅沟，更远处似乎还有动物踩踏出来的小径。
他的大脑高速运转，瞬间做出判断。
他快步走到那条动物小径旁，用靴子后跟用力蹭了几下，留下几个清晰而略显慌乱的脚印。
方向指向远离他们撤退路线的侧面。
然后，他又折断旁边一棵小树的树枝，让断口显得很新，像是匆忙中撞断的。
最后，他捡起几块碎石，朝着另一侧发出声响的陡坡扔了下去，制造出一点细微的滑落声。
这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迈卡看得目瞪口呆。
完全不明白凌峰在干什么。
“走！”
凌峰低喝一声，拉着还没回过神的迈卡，迅速钻进了旁边的浅沟。
身体压得极低，沿着沟壑快速移动。
迈卡被动地跟着，心里七上八下。
这东方佬搞什么鬼？
留下痕迹不是更容易被发现吗？
但他不敢问，只能憋着一肚子疑惑和恐惧，拼命跟上凌峰的步伐。
又往前摸索了大概十几分钟，凌峰再次停下，示意迈卡噤声。
他指了指前方不远处。
夜色下，隐约可以看到前方几十米外，似乎有一道人为设置的简易障碍。
像是用砍倒的树木和藤蔓临时搭建的。
障碍后面，似乎还有微弱的火光闪烁，以及人影晃动。
是巡逻队！
平克顿的人动作真快，竟然己经预判到他们的路线，在这里设下了拦截点！
迈卡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双枪。
凌峰眼神冰冷，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两人屏住呼吸，像石头一样伏在沟壑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很快，两个穿着深色衣服，戴着帽子的男人从障碍后走了出来。
他们手里提着步枪，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其中一人似乎还拿着一盏防风提灯，昏黄的光线在黑暗中摇曳。
“头儿，你说那两个家伙真的会从这边跑吗？”一个声音压低了问道。
“谁知道呢。”另一个声音回答，听起来有些疲惫，“上面只说河谷那边有动静，让我们加强戒备，管他呢，守好这里，别让人溜过去就行。”
“也是，冻死我了，真想回去喝杯热咖啡……”
两人低声交谈着，并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凌峰和迈卡。
他们检查了一下西周，没发现什么异常，又缩回了障碍后面。
凌峰缓缓松了口气。
好险！他没有选择硬闯，而是耐心地等待着。
又过了几分钟，确认那两个巡逻的平克顿探员没有再出来后，凌峰才打了个手势，示意迈卡跟上。
他没有继续沿着原路前进，而是选择了一个更难走的方向。
绕了一个大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个简易的路障和巡逻点。
迈卡感觉自己的腿都快断了，肺也像要炸开。
他好几次想开口抱怨。
但一接触到凌峰那冰冷的眼神，话就又咽了回去。
这个东方幽灵的手段和冷静，己经彻底压制了他。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着牙，跟紧这个可能救他命，也可能随时要他命的家伙。
天边，开始泛起一丝鱼肚白。
黎明将至。
凌峰带着迈卡，终于找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岩石缝隙。
地方不大，刚好能容纳两人蜷缩着躲避寒风。
凌峰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拿出水囊喝了一口。
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外面逐渐清晰起来的山林。
他的听觉依然能捕捉到极远处隐约传来的追踪者的动静。
虽然距离拉开了，但对方并没有放弃。
那些平克顿侦探，就像一群嗅觉灵敏的猎犬。
一旦咬住了目标，就不会轻易松口。
“暂时……甩掉了？”
迈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地问。
“暂时。”
凌峰吐出两个字，语气没有任何放松。
“但他们知道我们在这片区域，天亮之后，搜索会更严密。”
迈卡闻言，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看着凌峰那张在晨曦微光下显得更加冷峻的侧脸，忍不住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那枪法……还有刚才……”
他想问凌峰是怎么用左轮干掉狙击手的。
想问他为什么能提前发现追踪者和路障。
想问他为什么对这一切都显得如此……习以为常。
凌峰转过头。
黑色的眸子在微光中显得深不见底。
他没有回答迈卡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现在都成了平克顿的目标。”
“而且，达奇交给我们的任务，也彻底搞砸了。”
迈卡脸色一僵。
是啊，任务搞砸了。
回去怎么跟达奇交代？
一想到达奇那双锐利而充满压迫感的眼睛，迈卡就感到一阵心悸。
尤其是，这次任务的失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自己的鲁莽和贪婪。
如果不是他非要跟过来……
如果不是他大喊大叫暴露了位置……
迈卡不敢再想下去，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油腻的金发。
凌峰没有再理会情绪复杂的迈卡。
他从背包里拿出油布和通条，开始一丝不苟地擦拭保养他的春田步枪。
冰冷的金属部件在他手中灵活地拆卸、清理、上油、组装。
动作熟练而专注，仿佛这把枪才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伙伴。
看着凌峰专注擦枪的样子，迈卡突然觉得，这个幽灵似乎永远都隔着一层迷雾。
你以为看清他了，下一秒他又会做出让你瞠目结舌的事情。
他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锋利，危险。
但你永远不知道他最终会指向谁。
晨光逐渐驱散黑暗。
但笼罩在两人头顶的危机阴影，却变得更加清晰和沉重。
平克顿的追踪网，正在这片荒野上，无声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