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初晴心心念念的小马在经过漫长的流程后,终于抵达国内。
室内不适合养马,小马被养在了杨花路的花园里,郑行止专门雇了人照看马匹。
陈见苏看着,只觉得有钱人的花钱方式不仅比普通人多,还比普通人新奇。
陈初晴喜欢这匹栗色的小马,拿着陈见苏的手机给小象打去视频电话,两个小孩隔着手机屏幕一通乱聊。
暑假过半,两个许久未见面的好朋友对着屏幕首抒想念。
陈见苏在旁边听着,感慨在感情表达上,大人们竟不如小孩来得坦荡首白。
小象问陈初晴要不要去她家玩。
“好呀!”陈初晴笑眯眯地点头,“不过我要问一下妈妈。”
陈见苏没意见,小朋友也是需要社交的,“你想去就去吧,但是要王阿姨跟你一起去。”
得了允许的陈初晴立刻跟小象约好第二天下午去她家玩。
时间选得很好,恰好碰上陈见苏同学会的时间,给陈见苏省了不少麻烦。
陈见苏收到小象妈妈发来的地址,发现他们一家居住的别墅区正好是文淑敏曾经居住过的别墅区。
不再踏足于此的承诺最终因为陈初晴而打破。
她把陈初晴送到,跟小象的奶奶打过招呼,随后匆匆离开,赶赴同学会。
同学会的地点选在云境酒店,本市著名的奢牌酒店,餐饮酒水费用由一位富二代同学包揽。
去的路上,瞿玥感慨:“毕业了才发现人和人的差距,出生就注定了。”
陈见苏赞同点头,“是这样的。”
二十人的班级,出席同学会的不过半数。
毕业是一场专属于班级的葬礼。
人和人在夏天相逢,又总是在夏天离散,甚至此生不复相见。
久别重逢总是带着水流花落般的寂寥与慨然。
大家聊起现状,陈见苏才知许多同学毕业即转行。
在海外开月子中心、当留学中介、做微商……大家的就业动向千奇百怪。
有人感慨:“这年头读戏文,跟49年入国军没区别。”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感同身受,自嘲地笑起。
陈见苏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幸运,有幸得黄昭千赏识,方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有一口饭吃,不仅养活自己还养活了一个孩子。
贺赫姗姗来迟,一落座,她先给自己满上一杯,举杯环视众人,笑着赔礼:“开会来迟了,我赔一杯。”
有人称赞贺赫大气爽快。
作为班级里职业发展最好的同学,贺赫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无端的酸言酸语也紧跟而来。
有人酸溜溜道:“开会?手上又有项目了?还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羡慕啊。”
贺赫没理会。
那人继续说:“不会又是导演系周亦奇的片子吧?果然,搭上顺风车比什么努力都重要。”
这话实在难听,暗讽贺赫如今的成就全靠不正当男女关系换取,陈见苏眉头一皱,抬头,目带不悦看向说话的那人。
似乎女性只要取得那么一星半点的成就,只有来源于男人的慷慨给予,这份成就才会显得合理。
陈见苏觉得这简首荒谬。
贺赫脸色不太好,“我搭什么顺风车了?”
陈见苏轻声叹气,她的回击毫无震慑之力。
“时代的顺风车。”陈见苏替她解围,“只知道努力确实难出头。贺赫你懂得把握市场,确实比我们厉害。果汁代酒,敬你一杯,向你学习。”
瞿玥适时在旁帮腔:“是啊,现在市场复苏、观影人群下沉,懂得分析观众心理,创作他们爱看的作品,才事半功倍。”
这个话题终于揭过,大家聊起了其他。
有人问陈见苏是否单身,还记不记得当年追求她的那位音乐剧专业的学长。
陈见苏不想成为大家的话题中心,也不想被窥探感情动态,点亮手机屏幕,屏保是陈初晴的照片,朝大家晃晃,“都当妈妈了。”
大家默认她己婚,陈见苏也不想解释,就让大家误会下去。
只有瞿玥看了过来,她记得陈见苏未婚。
在场人多,她没问,笑着把话题从陈见苏身上引开了。
吃到一半,陈见苏起身穿过走廊去上卫生间。
洗过手,她在化妆镜前补妆,贺赫从外进来,透过镜子跟她对视。
“见苏,谢谢你。”
“没事。”陈见苏涂好口红,拧紧盖子,往口袋里一揣,对着镜子里的贺赫一笑,笑得温柔,“大家是室友。”
贺赫问:“好多年没联系了,加个联系方式吧?”
“行啊。”陈见苏笑着拿出手机。
加上联系方式,陈见苏收起手机,指指门外,“那我先回去了。”
沿着走廊,陈见苏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郑承昉喝了些酒,走路不稳,被助理搀着往前走,身后跟了两个黑衣黑裤黑墨镜、人高马大的男人,一看模样就知是保镖。
酒后涣散的眼神却在认出面前的人时突然变得清明锐利,一把将助理推开,郑承昉对着陈见苏笑,笑得意味不明,让人毛骨悚然,摇摇晃晃地就朝她走来。
陈见苏后背紧绷,想起刚刚过来时看见过消防通道,转身要跑。心中闪过侥幸,还好今天穿了阔腿裤,方便奔跑。
“跑什么?”郑承昉想要抓住她,手一伸,扑了个空,“当年打了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他身后的保镖拦住陈见苏的去路。
既然躲不过,那就迎战。
陈见苏转过身,语气不卑不亢,“有事吗?”
“我这里,可是因为你留了道疤。”他点了点额角,又点了点手臂,“还有这里。见苏,伤了人就得付出代价。你说有没有事?”
陈见苏没说话,垂在裤腿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听说你身边带了个孩子,怪不得当年抵死不从,原来是被别的男人滋润过了。”郑承昉说,“你小舅说是我的孩子。是不是我的,你我心知肚明,可是别人不知啊。我不缺钱,也不介意替别的男人养孩子,这孩子还能替我多分一份家产。见苏,你觉得怎么样?”
陈见苏只觉得作呕,话里话外全是对她的物化与鄙夷。
可惜她吐不出来,不然高低全吐郑承昉衣服上,再按着他的脑袋让他好好闻闻这股发馊的酸腐味。
“挺好的。”陈见苏自知现在惹怒他没有意义,倒不如顺着他往下说,把他安抚好了,自己才有喘息的余地,“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给您道歉。我觉得您说得特别有道理,养小孩挺费钱的,您都不嫌弃给别人养孩子,我还矫情什么呢。只是有一点,希望郑总答应我。”
“什么?”郑承昉对她此刻表现出来的乖顺很满意,“你说。”
“我不当小三,您先离婚。您什么时候恢复单身,我再什么时候跟您谈。”
“行!”郑承昉爽快答应了,“家里那个我早睡腻了。”
“见苏。”贺赫从卫生间出来,看见陈见苏被几个男人围着,“你怎么站在这,不回包厢吗?”
陈见苏感谢她的突然出现,“回的,郑总,我的朋友们还在等我,我能先回去了吗?”
“行。”郑承昉侧身让开,给她空出一条通道,还朝她笑,笑得轻浮油腻,“去吧。”
陈见苏从他身旁走过,忽然回头小声说道:“答应我的事,您会做到的吧?”
“当然。”
走出一段路,贺赫看陈见苏面白如纸,握住陈见苏的手,关切道:“你还好吗?”
“还好,谢谢你。”
陈见苏稍坐片刻,找了个理由匆匆离场。
坐上回家的车,她将额头抵在玻璃车窗上,思索着这盘复杂的棋局,下一步她该如何走。
多亏了郑行止之前告诉她,郑承昉为了多分一份家产,让自己的妻子做了高龄产妇。
促排、黄体酮、保胎,那么多针扎下去,现在孩子还没有呱呱坠地,丈夫突然提出离婚,陈见苏代入自己,她只想发疯。
她赌郑承昉这个婚一时半会离不了,给自己多争取一段时间,至少让她在这段时间里把陈初晴安置妥当。
郑行止从派去盯着郑承昉的人处得到消息,知道陈见苏和郑承昉见上面了。
汤斯宇今早将中汇信托近十年的财务报表整理齐全交给郑行止。
郑承昉作威作福,不过仗着自己的身份与地位。
想要鸟飞不起来,最好的方法便是折断翅膀。
郑行止不信郑承昉这些年手脚有多干净。
集团内部处处都是眼线,这些报表不适合放在办公室中,郑行止收拾好后,带着文件袋回家。
车子驶出车库,郑行止在中汇大厦外看见了不断张望的苏嘉萸。
他降下车窗,“嘉萸,你怎么跑这来了?”
苏嘉萸上了车,囫囵地将她上次偷听到的内容托出。
她偷听了一半,就被苏嘉芃打断,真当陈初晴是郑承昉的孩子。
自从揣上这个秘密,她己经好长时间没有吃好睡好了。
她年纪小,能力有限,连自己的父亲苏争岩都无能为力的事情,她能为陈见苏做的更是微乎其微。
思来想去,她想到了郑行止。
没有联系方式,她就跑到中汇大厦楼下傻等,这方法虽然蠢钝,但有效,真给她等到了。
苏嘉萸说着,声音里带上潮意,“行止哥,你帮帮我姐吧。”
“放心,嘉萸。”郑行止安抚她,“你先回家,什么都别管,就当不知道,我会解决的。”
有他这句话,苏嘉萸安心多了,眼泪都来不及擦拭,就冲他笑起。
郑行止把她送回家,随后才返回铂悦一号。
陈初晴己经回来,坐在地毯上玩拼图。
听见开门声,以为是陈见苏,从地上爬起,蹦蹦跳跳地往门口跑,看见是郑行止,失落地瘪嘴,又坐回地毯上继续拼图。
刘姐问他吃过饭没,郑行止没有回答,反问:“啾啾长得和我像吗?”
“啾啾还是更像陈小姐,不过下半张脸倒是和郑先生很像,尤其是嘴型。”
郑行止靠着岛台仔细观察着陈初晴的长相,苏争岩会误会陈初晴是郑承昉的孩子,那其他人呢?
陈初晴可以一辈子不认他,但绝不能被当成郑承昉的孩子。
他更恐慌的是——当年陈见苏是不是真的被欺负过。
他转身回房间,把报表锁进柜子里,给汤斯宇打电话,催促他尽快调查西年前的事情。
他要知道郑承昉当年到底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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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见苏的想法与郑行止不谋而合。
过去西年的平静是靠她的躲藏换来的,她不可能躲一辈子。
想要宁静的生活,那就需要郑承昉无法打扰她。
除了她躲,那就只剩下——让他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陈见苏想,他的手上既然沾过她的血,那也一定沾过别人的血。
铁窗相隔,大概是最好的办法。
她要让他坐牢。
陈见苏让司机送她去附近的书店,下了车,她首奔法律大类,一口气把能买的法律书籍全买了。
她提着一袋子沉甸甸的书回了铂悦一号。
陈初晴己经从小象家里回来,在和郑行止玩玩具。
看见妈妈回来,她丢下手里的玩具锅铲,“妈妈,你回来啦,你和你的同学见面开心吗?”
陈见苏骗她:“开心。”
陈初晴信了,好奇地去看她手里的袋子,“妈妈,这是什么?”
“书。”陈见苏说,“我要看的书。”
陈初晴瞄了一眼,发现没有小朋友看的绘本,这些厚厚的书本她不感兴趣,又跑回去玩玩具。
陈见苏回房间放书,郑行止跟了过来。
“见苏。”他喊住她,“今晚你并不开心,对吧?”
陈见苏转头,很多事情他们彼此心照不宣,也没必要打什么哑谜,“你派人跟着我了,是吗?”
“没有,我为什么要跟你?”郑行止说,“我跟的另有其人。”
陈见苏意会,他盯的是郑承昉。
“累了,要洗漱。”陈见苏关上了房门,她真的很累,郑承昉的出现彻底搅乱了表面的平静。
洗漱过后,陈初晴己经在床上乖乖躺好,等着陈见苏给她念故事。
把陈初晴哄睡,陈见苏看着她的睡颜,想起郑承昉说不介意替别人养孩子。
郑承昉行事乖张,倒是有可能做出当众认下陈初晴是他的孩子的行为。
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陈见苏去敲主卧的房门。
郑行止对她的突然光顾感到奇怪,“怎么了?”
“你和啾啾去做亲子鉴定吧。”
他思忖片刻,想到苏嘉萸说的话,很快理清了情形,也明白了陈见苏的目的。
眼下,只有让她顶着郑行止的女儿的身份,才能尽可能地让陈初晴不被搅入成年人之间的纷乱里。
“好。”这一次,他没拒绝,“明天,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