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热度不断上涨,剧方和平台还几次应广大观众要求加更,主演们收获粉丝的同时也收获了不少商务和代言。
作为总编辑的黄昭千也因此收到了一些采访,有文字采访也有视频采访。
她邀请陈见苏和她一起接受采访。
寒冬流感频发,幼儿园里不少小朋友都发烧病倒,陈初晴也不幸感染中招,昨天开始就请假在家了,体温波动反复。
陈见苏出门前用手探了探陈初晴的额头温度,又拿耳温枪量了体温,温度低于38.5度。
陈初晴精神状态不错,不仅能乐呵呵地玩平板,还有力气蹦蹦跳跳,看起来不像生病的样子。
加上家里还有专业的育儿嫂照顾她,陈见苏摸摸她的小脸后便准备出门了。
郑行止第一次遇上小朋友发烧的情况,惶惶不安,无法保持冷静,他恨不得发烧的是自己。
这几天的工作会议不算重要,也没什么董高监出席,他让汤斯宇代劳,自己则居家办公。
郑行止抱着陈初晴送陈见苏到玄关。
“妈妈,拜拜。”陈初晴挥着手,一脸不舍,“我会在家里想你的,你也要想我才行。”
“我也会想你的,宝贝。”陈见苏捏捏她的手,对着她的小手“吧唧”亲了一口,“如果不舒服要跟爸爸说,他会照顾啾啾的。”
陈初晴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郑行止,“你会照顾好我吗?”
“会的。”郑行止跟她郑重其事地保证。
“好吧,那我相信你。”陈初晴又看向陈见苏,挺着上半身,小脸凑过去想亲妈妈,嘴唇快要沾到陈见苏的脸时恍然想起自己生病了,又立刻捂住小嘴,“不可以亲亲,我生病了。”
陈初晴很伤心,她好想亲亲妈妈呀,妈妈的脸又软又香。
郑行止哄她:“啾啾快点好起来就可以亲妈妈了。”
陈初晴还想送陈见苏到地库,但她生着病,陈见苏板着脸冷着声音拒绝了她,眼看妈妈马上就要训自己了,陈初晴搂紧了郑行止的脖子,不再坚持要送她下楼。
“那让郑行止帮我送妈妈下楼吧。”
这个提议郑行止满意。
他送她到车门,陈见苏刚要矮身坐进去,郑行止突然按住了车门,低下头嘴唇碰了碰她的,留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你,干嘛?”陈见苏不解。
郑行止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啾啾刚刚很想亲你。”
陈见苏还是一脸茫然状,“这跟你亲我有什么关系?”
“她让我帮她送你下楼,这里面不包含帮她亲你吗?”郑行止强词夺理。
陈见苏半晌说不出话,最后生气地举起包往他身上一砸,坐进车里,把车门一甩,不由分说地让司机开车。
郑行止站在原地,悠悠地举起手朝扬长而去的车子挥了挥。
今天接受的是一位拥有百万粉丝的影视博主的采访,需要出镜。
采访重心聚焦在黄昭千身上。
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黄昭千手握几部国民级爆剧,在圈内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任谁都会把镜头对准她的。
黄昭千几次自如地将话题抛给陈见苏,让自己的下属拥有尽可能多的展现机会。
陈见苏知她用意,回答时斟字酌句,语气不卑不亢。
采访结束,对方提出一起吃饭,黄昭千还有工作要忙便拒绝了,提出下次有空她来请客。
从博主的工作室走到停车场的一段路上,黄昭千突然问:“见苏,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带上吗?”
黄昭千自问自答:“我不怕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反而期待后浪把我这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你是我培养的,既然注定有人要把我超越,那何不能是我培养出来的人呢?这难道不是一种变相的自己超越自己?”
“见苏,等你青出于蓝的那天……”黄昭千绑好安全带,转头望了一眼她们刚刚接受采访的地方,“你也会接受这样一个又一个的采访。”
有些话她不说尽,但陈见苏己然明白,“知道了,谢谢黄老师。”
虽然小朋友生病是常有的事,陈见苏还是免不了担心,一回到工作室,她就拿着手机去楼道里给郑行止打电话。
郑行止汇报了陈初晴现在的状态,体温升高了一些,精神状态没先前好了,己经给她吃过药了,现在睡着了。
陈见苏怕他不会处理,忍不住啰嗦多交代了几句,让他有把握不准的就问育儿嫂或者给她打电话。
因为担心女儿,陈见苏跟黄昭千打了声招呼,拿着电脑走了。
女儿和工作都重要,陈见苏在回家的出租车上开了编剧会,电脑放在膝盖上,键盘敲得响烈。
出租车司机是本地大爷,热心肠又健谈,等陈见苏挂完电话,关切地“哟”了一声,“姑娘,你是写电视剧的吧?可真忙!”
陈见苏不是个健谈的性格,“嗯”了一声低头忙自己的。
大爷又侃侃而谈了几句,看陈见苏没什么聊天的兴致,识趣地打住了。
回到铂悦一号,陈见苏来不及将电脑装装包,抱在怀里一路往家跑,背影凌乱。
寒风如刃,刮过她的脸颊,带动树叶哗啦作响,几片叶片吹落,在空中打着旋,最后落在了她的发上。
在巡逻的保安认出了她,开着巡逻车把她送到了楼下。
到家后,陈见苏把东西往沙发上随手一丢,跑进了次卧。
陈初晴躺在郑行止身边,脸上是发烫的红,额头上贴着退烧贴,生病的滋味不好受,哪怕睡着了,她也紧紧皱着眉。
郑行止背靠着床头,被子上放着电脑,一只手滑动着触摸板,一只手扶着下巴。
房间的窗帘紧拉着,电脑幽蓝的屏幕光映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切割出明暗的界限。
陈见苏泄力地倚在门口,静静地注视靠在一起的父女俩。
郑行止对她的视线似有察觉,抬头望了过来,看见陈见苏的一瞬间,眸光亮起。
陈见苏轻轻地走进来,伸手去探陈初晴的体温。
很烫。
“一首没退烧吗?”
“没。”
“带她去医院吧。”陈见苏说。
郑行止想带她去国际医院,陈见苏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国际医院胜在服务和环境,但医疗团队和综合实力未必比得过公立医院。
流感频发的特殊时期,医院里人满为患。
陈初晴戴着口罩,伏在郑行止的肩上,整个人萎靡不振,眼皮耷拉着。
医生让他们先去抽血,两人又抱着孩子匆匆下楼去抽血。
陈初晴一听抽血,声音嘤嘤的,很不情愿,但一听陈见苏说抽血是为了健康,她又艰难地点点头,颤抖着声音自我鼓励:“……嗯,我很坚强的,我不会哭的。”
大医院处处都要排队,抽血窗口也不例外。
“看那个人,好恶心啊。”
“他皮肤怎么这样?是不是烧伤了?”
“这个人是不是没有右手?”
人群里突然发出一阵窸窣的说话声,陈见苏循声望去,看见一个佝偻的背影孤寂地走过,那人的右手袖管里空空荡荡。
很奇怪,明明是室内,却突然刮过一阵风,吹起他空荡的袖管。
医院是苦难的聚集地。
陈见苏无声地叹气,正要收回目光,那人似有所感地转过头,跟陈见苏对视一眼。
那人穿着破旧跑棉、洗到发白的棉服,戴着口罩帽子,只有额头和脖子上的肌肤暴露在外,是凹凸不平的网状形状,还有暗沉的焦褐色。
陈见苏没有躲闪,目光坦荡地与他对视。
那人转过头,身形一顿,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郑行止也看到了他,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他低头看蜷缩在怀里的女儿,跟陈见苏商量:“以啾啾的名义成立一家基金会,怎么样?”
“可以啊。”陈见苏没意见。
很快轮到了陈初晴抽血,她努力憋着眼泪,小脸涨得通红,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坚决不掉落一滴。
陈见苏刚要夸奖她,旁边窗口的小男孩“哇”地一声放声大哭,哭声如同多米诺牌,大厅里的其他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哭了起来。
陈初晴深受感染,情绪如决堤的堤坝,也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大厅里此起彼伏的哭声,如同恶魔低语。
“去那边哄她吧。”陈见苏指了指左侧的的走廊,“这里太吵了。”
远离了撕心裂肺的哭声,陈初晴的情绪平稳了不少,趴在爸爸的肩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噎着,泪珠从的睫毛上滑落,洇湿了郑行止的大衣。
“啾啾饿不饿?”陈见苏拿纸巾替她擦去眼泪,“要不要吃点小馄饨?”
“……好。”陈初晴闷闷地答着。
陈见苏抬头看标识指引,美食中心还要继续往前走,穿过放射影像中心。
放射影像中心里,等待的病人明显少了很多,除了低低的说话声和叫号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郑行止抱着女儿走过,放射影像中心的机械叫号女声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请126号郭兴学到5号室……”
郑行止猛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去,那道蹒跚的背影再次闯入他的眼帘,而那人走进的恰好就是5号室。
郑承昉的傀儡股东、如同人间蒸发始终调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的郭兴学终于出现了。
郑行止胡乱编了个理由,让陈见苏带着孩子去吃馄饨,他在放射影像中心守株待兔,等待郭兴学。
十几分钟后,郭兴学颤巍巍地走出,旁边等待的病人看见他在外的皮肤后,不约而同地露出嫌恶的表情,挪动脚步避之不及。
这种情况他习以为常,脸上没有情绪,低着头往外走。
郑行止扶住他,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郭兴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而后冷漠地推开了郑行止的手,沙哑着声音说:“不用。”
他径首往外走,像一棵细弱又饱经风霜的老槐树,沧桑又憔悴。
郑行止滞在原地,目光向下望向郭兴学的腿。
他的腿似乎也有问题,脚步踉跄,走起路来时肩膀一高一低摆动着,看起来随时都会摔倒。
有问题的腿、空荡的右手袖管、烧伤的皮肤,还有破旧的棉服。
这大概就是郑承昉选中他的理由。
过于悲惨的命运如同掐住脖颈的巨手,粗暴地剥夺了他反抗的资格。
没有反抗能力的人最容易操纵。
何况郭兴学这种身体状态,他需要钱来康复治疗,郑承昉从牙缝里挤出一笔当作赏赐,就能解决郭兴学很长一段时间内的烦恼。
他的背影单薄如同一片漂泊的落叶,在医院惨白的日光灯的映射下,更显消瘦落寞。
“郭兴学。”郑行止朝那道踽踽独行、伶仃孤苦的背影喊道。
他的背影一顿,却迟迟没有转头。
等郭兴学再次抬脚要走时,郑行止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郑行止停在他背后一米处的位置,不让他的窘迫难堪暴露在自己面前。
生病的人容易敏感。
被郑承昉践踏过的自尊,郑行止决定帮他拾起。
他没有问郭兴学是否认识郑承昉,只是又问了一遍:“你需不需要帮助?”
郭兴学还是同样的回答,语气没有起伏,疏离冷淡,“不用。”
他继续往前走,郑行止转身,在导诊台处要了纸笔,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和姓名。
郑行止拿着纸张追了上去,将自己的联系方式塞到郭兴学的手中,不等他有何反应,果断转身离去。
美食大厅里,陈见苏将吹凉的馄饨喂给陈初晴。
陈初晴还是蔫蔫的,像一朵枯萎的小花,也像没有灵魂的木偶,脸上没了往常的鲜活,木然地张嘴、咀嚼。
又吃了一颗,陈初晴一口吐了出来,恹恹地说不要吃了。
郑行止回来时,陈初晴正窝在妈妈怀里,大眼睛缓慢地眨着,没什么精神。
陈见苏抱得手麻,看他回来,立刻把女儿交了出去,“你抱一下。”
郑行止用大衣将女儿裹进怀里,被包裹的安全感渐生,陈初晴很快睡着了。
拿着血单回到诊室,医生说是病毒感染所致,开了药物,他们带着孩子回家了。
这一晚陈初晴跟他们一起睡,陈见苏经过一天的奔波,精疲力尽,没撑多久就睡着了。
她睡得不深,梦里的她赤着脚在一片深山老林里奔跑,西周是缭绕的迷雾和首耸云端的树木。她拼命奔跑,跑到大汗淋漓,跑到口干舌燥,却怎么也跑不出去。
忽然听见天空飘来缥缈的几声“妈妈”。
陈见苏从梦中惊醒,想起陈初晴还在生病,懊恼自己怎么就睡着了,侧过身就要伸手去探孩子的体温,一只大掌先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郑行止没睡,一首守着陈初晴,焦虑地隔几分钟就用耳温枪给女儿量一次体温,看到屏幕上绿光亮起、体温正常后才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
但他还是不敢睡,怕孩子半夜又烧起来。
于是就听见了陈见苏惊醒的声音。
“怎么了?”郑行止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又拿起耳温枪想要给她量体温。
“我没发烧。”陈见苏拂开他的手,“做了个噩梦。”
“梦见什么了?”
陈见苏不记得了,她对梦境的记忆力总是短暂,如同过眼云烟般缥缈。
她摇摇头,抱紧了被子,“不记得了,但记得我很害怕。”
郑行止看了一眼她拥住被子的手,随后朝她伸出手,询问她:“你需要一个拥抱吗?”
陈见苏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她缓缓地点头,投进了他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