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上，杨双喜看着围着自己乱飞的蚊子，好奇地问道：“老爷子，你刚才给我抹的是啥东西啊？为啥抹上后，蚊子咋就不敢咬我了呢？”
老墨斗笑了笑，告诉杨双喜，瓶里装的那种药面子名叫“百里香”，是牵羊人走山必备的物品之一。就是把花椒、艾叶、烟叶、雄黄、大料、甘草、苍术这几样东西研成粉末后，包成小纸包，然后放在炕席下烘干,差不多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就可以了。爬山过岭，身上抹上这东西，蚊虫不叮，昆虫不咬，就连毒蛇也会绕道走。如果没这东西，在野外蹲宿，羊没等牵到，自己就先翘辫子了。
杨双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猛然想起前阵子，老墨斗经常拿回来的那些药材，就问老墨斗：“老爷子，先前你拿回来的那些草药，有的很值钱。草药是死物，是不是算地宝啊？”
老墨斗撇了撇嘴：“你以为地宝是地瓜啊？说挖就近挖点出来。那些东西根本就上不上台面，连‘小瓜’都不是。要是放在三十年以前，踩到脚下了我都懒得去搭理。现在这不是缺钱吗？我这才顺手牵羊给弄了回来。这要是传出去，一个北派牵羊传人满山遍野地刨草药，还不得让人笑话死！”
走着走着，老墨斗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用手指着斜前方说：“那边的山坳里，最近好像来了什么‘野羊’。”
“野羊？”杨双喜朝着老墨斗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野羊有啥大不了的，你馋肉了？”
老墨斗用手中的烟袋锅重重地敲了杨双喜一下：“你就知道吃！这个野羊不是羊，是宝贝。不知道从哪儿过来的，暂时在这里歇脚的。我瞅着有一股青灰之气冲天弥地，转悠了几天，还判断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东西。”
杨双喜闻听，赶紧伸脖子往那儿看了看，可是前边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就问老墨斗，说的到底是哪里，他怎么看不到有什么山坳，什么青灰之气。
老墨斗用手指了指斜前方，让杨双喜顺着他的手指往前看，也就是五百米左右的样子，就在那两棵核桃树附近。
核桃树？
杨双喜眼珠瞪得跟灯泡似的，也没看清到底哪有核桃树。他看了看老墨斗，不禁苦笑：“老爷子，你这是张天师画符，连人带鬼一起蒙吧？别说五百米，这五十米都看不清楚，还核桃树，你这说瞎话呢！”
老墨斗抬头看了看天，冲着杨双喜叹了口气：“我倒是忘了这茬，你这肉眼凡胎的，看不清楚也不怪你。你没练过，自然也就看不清楚。”
杨双喜半信半疑地盯着老墨斗说：“真的啊？你真能看着？我不信！”
“这有啥可吹牛的。”老墨斗左右看了看，指着前方说，“二十步外，路边有三块石头，两块压在一起，有盘子大小，另一块自个在一边，比鹅蛋大一圈。”
杨双喜伸着脖子，眯着眼睛往前看了半天，黑漆漆的一片，别说是盘子大小的石头，就算是一块磨盘也根本都瞅不见。他嘴里数着数，迈步往前走。走到二十三步时，果然，路旁有三块石头，大小和形态与老墨斗说的是一般无二。看到这儿，杨双喜是彻底服气了。
老墨斗却不以为然，告诉杨双喜，夜里视物是牵羊人的基本功，没啥了不起的。憋宝牵羊都是夜里干活，深山老林里，要是啥都瞅不清，有一百条命也不够糟践的，还牵个屁羊、憋个屁宝啊！”
杨双喜紧走两步，凑到老墨斗跟前，瞪大眼睛，首勾勾地盯着老墨斗的眼睛，那眼珠子都快贴上去了，瞧了半天，却也没瞧出有啥不一样的地方来。他挠了挠头，憋得满脸通红，半天才吭哧吭哧地挤出一句话：“老爷子，我再问一句，你说，我能不能先成家，娶个媳妇，再生个大胖小子，然后再去学这牵羊的手艺呢？”
老墨斗一听这话，气得脸都绿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指着杨双喜的鼻子就骂开了：“你个猴崽子，可真能琢磨啊！你脑袋里装的都是啥歪心思呀，亏你想得出来这么个馊主意！咱这憋宝牵羊的行当，为啥从来不见娘们儿干呢？那是因为女人家身上阳气弱，阴气重，干这事儿最容易招惹那些邪性的玩意儿了。但凡结过婚的人啊，体内那阴阳二气就互相交融、中和了，和童子身相比，那差别可大了去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往后可别再提这一茬了。”
杨双喜被老墨斗这一顿骂，吓得缩了缩脖子，赶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脸上露出一副讪讪的笑容，嘴里嘟囔着：“哎呀，我就是一时好奇，随口问问而己。”说着，低着头，跟在老墨斗身后，不敢再多言语了。
月亮己然悄悄地偏向了西边。爷俩不敢再多耽搁，一前一后，脚步匆匆地继续往山下赶去。
山路崎岖，两人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得长长的，时隐时现，一边走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说着说着就又说到了娶媳妇这件事上。老墨斗信心满满，胸有成竹地让杨双喜不用担心，再有几天，他就能看出那只野羊的路数了。只要把它弄到手,即便不是什么天灵地宝，但是换成钱，娶个媳妇是足够了。到时候就给大英子家过彩礼，把她风风光光地娶过门来，热热闹闹地操办一场，流水席吃五天，也算扬眉吐气一回。
杨双喜听着，心里一阵感动。老墨斗对自己，那真是实打实地好，就算是亲爹也未必能做到这样。眼看着都快到了安享晚年的岁数了，竟然还会为了他的事情奔波操劳，铤而走险。想到这儿，杨双喜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虽然老墨斗说的轻松，他对牵羊憋宝也是一无所知，但肯定不是杀猪宰羊那么简单，有心不想让老墨斗为他去冒险，可是话到嘴边，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心里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