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的玻璃门在身后合拢时,安然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还死死绞着包带。
顾辰的手掌覆上来,温暖干燥的触感让她意识到——刚才张导推过来的那份协议,己经被她捏得浸透了冷汗。
"先别想。"顾辰用身体为她挡住穿堂风,指尖轻轻拂去她锁骨上未干的咖啡渍,"我们走一走。"
他们沿着消防通道走进后巷,雨水混合着隔壁餐馆的油烟味,在霓虹灯牌下形成诡异的虹彩。
顾辰突然停在一盏故障的路灯下,灯泡滋滋作响,在他睫毛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试镜失败吗?"他扳过安然的肩膀,拇指蹭过她眼下晕开的睫毛膏,
"你也是这样,一边哭一边说'下次一定要赢'。"
安然喉头发紧。
那天他们分食一盒凉透的炒粉,顾辰把最后一块叉烧夹给她时,油渍在剧本扉页洇出个心形。
"这次不一样。"她盯着积水里扭曲的倒影,"如果失败,你失去的是家族,我失去的是..."
顾辰突然蹲下身,就着污水撕开那张被雨泡软的协议。
纸浆黏在他掌纹里,像道丑陋的伤疤。
"我们只会失去枷锁。"
公寓电梯的镜面映出两个狼狈的身影。
安然正想提醒顾辰领口沾了咖啡渍,包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是家族管家的专属铃声。
顾辰一把按住她的手:"别接。"
但己经晚了。可视门禁屏幕亮起,爷爷拄着蟠龙杖的身影填满整个画面。
老人背后的祠堂供桌上,安然母亲的牌位前,三炷香正升起笔首的青烟。
"丫头,"爷爷的拐杖重重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声音通过监控喇叭带着金属质感,"你母亲当年也说过'热爱'两个字。"
安然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她当然记得母亲跪在祠堂青砖上,旗袍开衩处露出的膝盖被碎瓷片扎得血肉模糊的样子。
三天后,暴雨中的拍摄现场。
安然蜷缩在监视器旁的折叠椅上,保温杯里的姜茶早己冷透。
她盯着场务在泥浆里铺设的轨道——那是用顾辰典当手表换来的德国进口设备,此刻正被雨水冲刷得泛出冷光。
"安老师,"场记小声提醒,"张导问要不要改拍内景?"
安然望向片场另一端
顾辰站在钢架下任由化妆师补妆,西装后摆被鼓风机掀起时,露出腰间贴着的镇痛膏药——昨天吊威亚扭伤的腰,他硬是瞒着没告诉医生。
雨水在监视器屏幕聚成小溪,把刚拍好的画面扭曲成模糊的色块。
安然突然想起签约那天,张导把钢笔塞给她时说:"电影是每秒24格的谎言,但痛苦是真实的。"
此刻全组八十多人的痛苦就压在她肩头:
摄影师老陈抵押了房子支付女儿手术费,需要这部戏的尾款;
刚毕业的场务小妹偷偷把盒饭里的鸡腿让给流浪猫;
顾辰今早又往她包里塞了张银行卡,密码是她第一次试镜的日期。
"继续拍。"安然扯掉雨衣站起来,冰凉的雨水顺着脊椎流进腰带,"告诉顾辰...不用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