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奖的红毯像一条被鲜血浸染的河,蜿蜒着流向名利场的屠宰场。
安然坐在黑色保姆车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着车窗控制键。
升降玻璃的细微嗡鸣中,陈明志得意满的笑声还是钻了进来。
他正站在红毯尽头的媒体区,手里那座镀金奖杯在闪光灯下泛着油腻的光——
底座上"最佳导演"西个字像西把刀,齐齐捅进《星耀》的尸骸。
"别看了。"
顾辰合上她膝头的笔记本,屏幕上《电影周刊》的推送标题还在闪烁——
《星耀颗粒无收,安然大满贯梦碎》。
配图是陈明新片《光影之间》的剧照——
那个雨中拥抱的仰拍镜头,构图和安然十二岁时拍的《纸月亮》如出一辙。
手机在包里震动。
小林发来的短信带着甜腻的毒——
「前辈别难过,毕竟不是谁都能当导演~」
附图的咖啡杯沿上,玫红色唇印鲜艳如初,和当年下药那晚的痕迹分毫不差。
顾辰突然猛打方向盘,轮胎在柏油路上擦出尖锐的啸叫。
后视镜里,金凤奖的霓虹LOGO越来越远,最终缩成一个血红的点。
"带你去个地方。"
他手指敲击导航仪,输入"朝阳区少年宫"的坐标——
"比看那群鬣狗分尸有趣。"
城市在车窗外倒退。
安然望着高架桥下流动的灯火,忽然发现顾辰今天穿了件罕见的藏蓝色西装——
那是他父亲葬礼时的着装。
袖扣是两枚老式胶片轴,随着他转方向盘的动作泛着冷光。
后座扔着个工具箱,露出半截化学药剂瓶的标签——
日期栏写着"9.3",墨迹新鲜得像刚填上去的。
"你早知道今天会输?"
顾辰没回答,只是按下音响开关。
磁带机里传出二十年前的电台广播——
"下面播放少年宫电影节获奖作品..."
杂音突然吞没了后半句,变成刺耳的忙音。
雨刷器开始工作,刮开挡风玻璃上越聚越多的雨滴。
某个瞬间,安然恍惚看见雨痕里映出十二岁的自己——
扎着歪马尾,正踮脚往少年宫放映厅的窗台上放什么东西。
朝阳区少年宫的铁门锈得像是上个世纪的遗物。
顾辰从西装内袋掏出把老式钥匙,齿痕都磨平了。
锁孔转动时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惊飞檐下一窝麻雀。
月光从云缝漏下来,照亮门楣上"星辉剧场"的铜牌——
其中"辉"字的"光"旁己经脱落,变成讽刺的"星军剧场"。
"他们十年前就废弃了这个放映厅。"
顾辰踢开堆积的落叶,露出地下室的通风口——
"说是危房,其实是怕人发现当年的征片黑幕。"
安然跟着他钻入通风管道,蜘蛛网黏在脸上像陈年的电影胶片。
黑暗中顾辰的呼吸声很近,带着淡淡的铁锈味——
她这才注意到他右手掌根有道新鲜伤口,血渍在袖口绣出暗红的花。
地下放映厅比想象中完好。
三十五毫米胶片放映机静静蹲在角落,镜头盖上的灰尘被人新近擦去一块。
墙上的排片表停留在——
2000年9月3日,那天用红笔圈出的《纸月亮》后面,被人用刀刻了个小小的叉。
"你记得这个吗?"顾辰从工具盒取出盘褪色的胶片。
安然的手指刚碰到胶片边缘就缩了回来——
那上面有干涸的血迹。
放映机启动的嗡鸣惊醒了沉睡二十年的尘埃。
银幕亮起的瞬间,安然看见十二岁的自己出现在画面里。
穿着 oversized 的格子衬衫,正用玩具摄像机对着纸板做的月球模型推轨。
画质粗糙得像是隔着毛玻璃看世界,但那个360度环绕镜头,分明是她后来在《破茧》里一战成名的标志性运镜。
"当年少年宫征片,所有评委都说这是废片。"
顾辰按下快进键,画面跳到评委席特写——
年轻的陈明正偷偷把《纸月亮》的胶片塞进自己公文包,"他偷走的不只是你的片子。"
投影突然切换,播放起陈明作《夜归人》的"获奖"片段。
安然捂住嘴——
那个被影评人吹捧为"开创性"的长镜头,根本是逐帧抄袭《纸月亮》的构图。
放映机突然卡住,胶片盒里掉出张泛黄的纸条。
顾辰想抢己经来不及,安然展开那张皱巴巴的作业纸:
"给未来的大导演:我在废片箱捡到你的星星。——2000年,管器材的顾同学"
背面用蜡笔画着歪歪扭扭的导演板,上面写着「NG 1314次」,角落里还画了个笑脸。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安然蹲下来查看放映机,发现转轴夹着半张被撕裂的评委会名单。
翻过来是当年的评分表——
《纸月亮》的"创意"栏被涂改成零分。
底下那行小字却逃过了涂改液的屠杀——
「此子不除,必成大患。——陈明」
顾辰的手机突然亮起,娱乐新闻的推送标题在黑暗中刺目如血——
【突发!金凤奖评委集体要求重审《光影之间》参赛资格】
"你什么时候..."
"九岁。"
顾辰从工具箱底层取出瓶化学药剂,标签上的日期是他父亲忌日——
"我爸教我洗胶片那天就说,有些光,再多人想遮也遮不住。"
药剂瓶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像极了《纸月亮》里那个被十二岁的安然涂成蓝色的灯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