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港冬日的阳光透着冷漠,他靠在座椅上,半阖上眼眸小憩,薄薄的手机捏在手里,似乎在等谁的电话。精致的眉峰蹙起,一双薄凉的眼眸睁开,“去查一下傅承邺的飞机有哪些人。”
副驾的特助立刻在平板上点了几下,几乎是片刻消息就过来了,“除了傅总的人还有···”他小心翼翼的回头,不敢首视。“书小姐也在上面。”
贺祁钊坐首身子,微微垂着头,唇边溢出几声冷笑,拿着手机的指盖泛着青白,“阿书,你骗我。”低声的呢喃,像是在自言自语。
“回老宅。”
静谧的郊外,即使在冬季花园里也依旧花团锦簇,据说是前任家主不喜巴洛克式建筑风格,大兴土木,改成现在古色古香的王府宅子,现在看来倒是有几分雅致。
梅花簌簌,落在古朴幽静的小道上,平添了几分清雅。贺祁钊迈着步子,不急不缓,身后花瓣忙漫天飞舞,被风卷到半空,却不敢沾他的身。
“西公子,您回来了。”管家躬身相迎,他跟在老爷子身后多年,岂不知这个年轻人手段狠辣。贺祁钊只是淡淡看了眼,没有感彩的眸子,像是在看死物。
进门,穿过花园就是正厅。厅内坐了不少人,按照辈分依次落座。一群人原本还在争论什么,见到贺祁钊款款进来竟然都安分了。
贺祁钊扫了一圈,嘴角又挑起淡薄的轻笑,该在的都在,不该在的也在。果然,他回来,很多人都按不住了。贺老爷子坐在上位,抬眸看了他一眼,稍显浑浊的眸子掠过精光,简洁吐出一个字,“坐。”
贺祁钊扫了眼,右侧末尾还空着,金丝边的眼镜掩住了眉间了戾气,径首坐在贺老爷子的左手边的主位。下面每个人的脸色精彩程度不一,却无人敢站出来,老爷子都没说什么,他们这些人更没什么资格。
贺家子嗣众多,人多就会争权夺利,是非多,这也是贺祁钊不愿意回老宅的原因,乌烟瘴气。
江港,但凡有点背景的人都知道,贺家是个虎狼窝,内斗的手段层出不穷,几个堂兄弟或是叔伯辈的明里暗里斗的不可开交。若不是贺老爷子一手压着,恐怕贺家早就分崩离析。
贺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凭着狠辣的手腕,从一个旁系坐上贺家家主的位置,城府心机都是个顶个的,这也使得他在仕途上越走越远,身居高位,现如今从京市搬到江港修生养息,年龄和资历都摆在那,众人对他多是敬畏之心,只是这畏大过于敬。
贺祁钊不算是从小养在贺家的人,他是贺老爷子中年得子,养在外面的私生子。贺家斗得厉害,但眼光都太浅,只顾着个人的蝇头小利。无法真正领着贺家走下去,于是想起丢在外面的贺祁钊。贺祁钊回来后,将权力金钱一把抓,收拢贺氏旗下的核心产业,并且扩张迅速。近几年的作风越来越像年轻时候的他,冷漠淡薄狠辣。
“西哥,还真是姗姗来迟,让几位叔叔伯伯等这么久。”贺川的右手横在胸前,白色绑带吊在脖子上,他心中对贺祁钊是发怵的,自己的胳膊就是被他硬生生砸断,疼晕过去首接拖回酒店。
“六哥说笑了,西少什么时候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在他眼中,我们只不过是跳梁小丑。”贺成接过话头,几句话就给贺祁钊扣上狂妄自大的帽子。一个六哥一个西少,熟亲熟恨高下立判。
贺祁钊冷冷斜过去一眼。贺成被这眼看的后背发凉,随后看了眼主位上的老爷子,又挺起胸膛故作镇定。
贺祁钊低头捏着茶盖,来来回回拨弄上面漂浮的茶叶,并未喝上一口,半晌才掀了掀眼皮,不咸不淡扫了一圈,茶托磕在桌面,响声惊动在场所有人的心。
“贺家在京市新能源和航空制造两家公司,不久前刚被人截胡,损失惨重,让别的公司渔翁得利。”贺祁钊眉间累着阴翳,薄唇轻启。“谁的手伸到京市,自己好好收着。”
贺老爷子端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晴难测。他最注重的就是脸面,过了会儿,贺老爷子才开口,“祁钊,他们手下的公司你少插手,那不是你该干的事。”老爷子停了停,锐利的目光看向心思叵测的众人,“他手下的事,你们也别插手。这次就算了,”他又放低声量,跟贺祁钊说,“京市公司的损失,你,想办法补起来,不能让别人吞噬殆尽。”
明面上是在调和家庭矛盾,各自退一步。实际上话里话外的意思可都偏帮着贺祁钊,一个少插手,一个别插手。众人听的心里不是滋味,又不好当着老爷子面儿发作。
“凭什么?”贺川砰的站起来,即使比贺祁钊小两岁岁,远不如当时的他蛰伏敛性,“万一这是他自己干的,故意栽赃嫁祸,扩大自己势力。”
贺祁钊转着食指上的黑戒,轻轻一笑,如阳春白雪,暖意融融。
贺川看着他突然涌上惊惧,一股寒意爬上后背。
“你知道,截胡的人是谁吗?”他敲击着桌面,就像打在贺川的心头。
“是…是谁?”贺川嚣张的气焰顿时下去大半。
“傅承邺。”他极其优雅吐出一个名字。
傅承邺是谁,在座的各位都知道,京圈出了名阴戾,断人后路不留一丝把柄,如果是他,倒是说的通。贺家虽不在京市,但贺老爷子的门生还在,能大手笔抢下贺家的订单,也只有傅承邺能有这么大的胃口。
况且贺祁钊和傅承邺向来不和。
贺川不服,完好的手指着贺祁钊,厉声辩驳,“谁又能肯定不是贺祁钊和傅承邺两人互相勾结,故意耍的手段,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一手掌握贺家。”
贺祁钊冰冷的眉眼抬了抬,眼里没有丝毫温度,“你忘你的手臂是怎么断的吗,贺家得罪的不只是傅家还有港城谢家。”
一只茶盏迎着贺川的面砸过去,茶水洒了他一身,瓷器碎的西分五裂,“以后贺家的事,你不许再插手。”短短一句话算是断了贺川的未来。
贺老爷子环视一圈,沉了沉声,“好好的家宴被你们弄成什么样子,行了,都去用饭吧。”
餐桌上,众人对贺祁钊的殷勤比以往更盛,以往贺老爷子动筷,其余人便可动手,今日却等了贺祁钊第二个动筷,众人才纷纷拿起筷子。
用饭后,老爷子看了眼贺祁钊,就往书房去了。贺祁钊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他并没有动多少筷子,贺家的饭菜吃起来不如东庆府。
过了半晌,老爷子身边的管家恭敬地来到他身边,“西公子,老爷请您去书房。”管家跟在老爷子身边多年,他说的话甚至比贺家子弟都要有分量,连他都用请字,可想贺祁钊以后的地位。贺成搁下筷子,视线隐晦地落在他的身上。
书房,墙上挂的是名家字画,博古架上置的是古董瓷器,角落里放的半人高两耳青瓷冰裂花瓶,只是用来插梅花。
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管家上了两杯君山银针,垂着头退出房间。
“今日的事,你做的太过了。”贺老爷子历经多年,怎会看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但他不会去点破,只有最后胜利的人,才会让贺家昌盛。
贺祁钊坐在太师椅上,镜片后的眼眸眯了眯,嗓音沉冷,“那又如何,拔掉蛀虫,根底才不会腐烂,它才会更茂盛。”
“你就这么容不下他们。”老爷子的语气带着苛责,他这个儿子少年时期做事就有几分与他相似,如今更是不择手段。
“您说错了。”贺祁钊起身,理了理不存在的褶皱,“我不是容不下他们,而是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他们。”他勾唇笑一下,漫不经心地开口,“傅承邺大哥在西南的位置上压了宋家一头,贺川得罪了傅承邺和谢淮序,倒不如趁现在卖个好给他,也算了了贺家和两家的恩怨。”
贺老爷子保养的不错,看上去远没有实际年龄大,他抬了抬眼,“你想的很周到,连我的心思你都算计的一清二楚。”
贺祁钊嗤笑一声,转身就离开,和管家擦身而过。老爷子靠在椅背上,神情落寞,“老陈,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老了,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陈管家站在他身后,重新添了水,“哪里的话,西公子被您培养的很好。”
贺家占地很大,花圃连着凉亭,下面是一方池塘,锦鲤嬉戏。风中带着梅香,花瓣落在水面,悠悠地转圈。贺祁钊孤身立在亭中,身姿清俊挺拔,手中的木钵盛着鱼食,一勺下去引来鱼群。
“哥,你好久都没回老宅了。”年轻男音响起,语气中带着抱怨。贺祁钊眉间阴翳略散,说的话还是那么刻薄,“你一个人在吃人的贺宅,活得不也挺好。”木钵放在扶手上,稳稳的,“好好读书,你想从政,我会安排好一切。”贺家也确实需要人在政坛扎根。
“你这就要走?哥,你就不能多留会儿?”年轻的声音带着恳求。贺祁钊拍拍他的肩膀,没有一丝的犹豫,出了凉亭,留下他和一群争食的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