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暗涌之种·崩裂的堤坝

隔离港厚重的合金闸门在刺耳的液压声中,如同巨兽缓缓张开的嘴,露出内里被能量护盾笼罩的、令人窒息的景象。齐格飞第一个踏入,沉重的隔离靴踏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平台上那覆盖着暗紫色几何肉瘤的庞大遗骸。艾莉亚紧随其后,厚重的面罩下,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

空气里残留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不再是纯粹的凋零死寂,也非狂暴的时空乱流,而是一种……冰冷的金属被强行淬火后散发的余温,混合着某种深层次法则对抗后的、几近真空的凝滞感。巨大的能量护盾依旧稳定,但光芒温润内敛,不再有之前的攻击性。遗骸造物静静地躺在平台中央,覆盖全身的污秽能量脉络光芒沉寂,如同蛰伏的凶兽。唯有右肩肉瘤核心深处,那点纯净的炽白星芒,依旧稳定地燃烧着,只是光芒确实黯淡了几分,透着一股深沉的疲惫。

“小雅?”艾莉亚的声音透过面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呼唤。

“嗯…艾莉亚姐姐…齐格飞叔叔…”王雅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依旧清澈,却像被抽干了力气,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倦意,“哥哥…暂时…稳定了…那点…最坏的…东西…被…合金…抽掉…封住了…”

齐格飞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他走到能量护盾边缘,隔着那层半透明的屏障,凝视着那点星芒。“你怎么样?小雅?你听起来…很累。”

“我…没事…”王雅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就是…有点…困…守着哥哥…控制…这些…东西…要…很小心…”

她的话语轻描淡写,但齐格飞和艾莉亚都能想象,刚才那场无声的、利用“星尘湮灭合金”抽取转化最顽固凋零污染的战斗,对这个少女意志的消耗是何等恐怖。那不仅仅是对能量的驾驭,更是对法则层面的精准操控,是行走在毁灭边缘的刀锋之舞。

“医疗队!远程扫描!生命体征!能量污染指数!”齐格飞沉声下令,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护盾内的身影。

穿着臃肿隔离服的技术人员立刻操作起来。复杂的扫描光束小心翼翼地避开能量护盾的强干扰区,从特定角度投射过去。全息投影上,数据流开始艰难地刷新。

“报告!主体…生命体征…极其微弱…但…存在稳定波动!类似深度休眠状态!”

“能量污染指数…天啊…读数…在下降!虽然基数依旧高得离谱,但核心区域的污染浓度确实下降了17.8%!外层时空乱流残余波动也趋于平缓!”

“右肩核心区域…检测到…超高能级纯净生命能量源…活性…稳定…但…输出功率…显著低于…之前峰值!”

好消息。至少不是坏消息。齐格飞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了一些。污染在下降,王雅稳定住了局面,赵秦云的生命信号还在。这己经是目前能期待的最好结果。

“维持现状!远程监控!非必要不得干扰!”齐格飞下达指令,语气不容置疑。他转向护盾内那点星芒,声音放缓:“小雅,你安心休息。这里交给我们。需要什么,随时说。”

“谢谢…齐格飞叔叔…”王雅的声音带着感激的暖意,随即又带上了一丝担忧,“外面…灯塔…怎么样了?我感觉到…能量…很不稳定…还有…大家…很害怕…”

齐格飞的心微微一沉。灯塔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防御矩阵几近瘫痪,引擎区多处受损,能源供应紧张,幸存者们更是如同惊弓之鸟。赵秦云以这种形态回归,带来的冲击和恐慌,远非一时能够平息。

“灯塔在,家就在。”齐格飞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会修好它。至于大家…需要时间。”他没有过多解释,转移了话题,“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守好秦云,守好你自己。其他的,交给我们。”

“嗯…”王雅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维持清醒的力气,“我…知道了…齐格飞叔叔…艾莉亚姐姐…你们…也要…小心…” 那点炽白星芒的光辉,也随之微微收敛,如同进入了某种深沉的守护性休眠状态。

隔离港内再次陷入一种紧绷的安静。只有能量设备运行的嗡鸣,以及监控仪器上闪烁的数据光点。齐格飞和艾莉亚没有离开,他们隔着护盾,如同沉默的哨兵,守护着平台上一体双魂的沉寂遗骸,也守护着那点微弱的、却代表着希望与羁绊的星火。

***

时间在压抑的平静中流淌。灯塔如同重伤的巨兽,在废墟中艰难喘息。幸存者们被组织起来,在齐格飞和林默的铁腕指挥下,清理残骸,抢修关键设施,建立更严密的巡逻与监控。关于隔离港内那恐怖造物的消息,被严密封锁在最高层级,只有核心指挥人员知晓详情。但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依旧在狭窄的通道和拥挤的避难舱里悄然蔓延。窃窃私语中,“污染”、“怪物”、“凋零的诅咒”这些字眼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游走。

医疗和技术团队在隔离港外围建立了临时工作站,24小时轮班监控着内部的数据。污染指数持续缓慢下降,时空乱流波动也趋于稳定,这给了所有人一丝渺茫的慰藉。然而,负责数据监控的一名年轻技术员,在连续高强度工作数日后,精神恍惚间,一次例行数据记录时,手指不慎触碰到了隔离港外部能量屏蔽层的一个次级监测接口——那接口理论上只传输数据流,并不具备实体接触功能,但在遗骸造物之前狂暴的能量冲击下,该接口的物理防护层曾出现过极其细微、未被完全修复的隐性破损。

滋!

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被仪器捕捉的、混杂着凋零法则信息碎片和遗骸造物狂暴能量残余的冰冷脉冲,如同蛰伏的毒针,瞬间顺着技术员的手指侵入!

“呃!”技术员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中大脑,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小张!你怎么了?!”旁边的同事惊呼着扶住他。

“快!医疗队!有人昏倒了!”警报声响起。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那名技术员在昏迷前最后接触的、显示着遗骸造物右肩核心能量读数的便携式数据板屏幕上,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紫色纹路,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在数据的缝隙间一闪而逝,随即隐没在正常的数据流之下。

***

隔离港内。

绝对的死寂。

遗骸造物庞大的身躯如同亘古不变的黑色礁石,沉寂在能量护盾的微光中。污秽脉络沉寂,暗紫色肉瘤的搏动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唯有核心那点炽白星芒,如同风中的烛火,在深沉的守护性休眠中,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稳定输出,艰难地压制着躯壳内依旧汹涌的暗流。

在意识废墟的最深处,那片被冰冷逻辑、凋零污染和撕裂记忆充斥的、名为“赵秦云”的意志坟场。

黑暗。

粘稠、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黑暗。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虚无和深入骨髓的剧痛。

他(它?)感觉自己被肢解了,又被粗暴地缝合。每一寸“存在”都浸泡在冰冷的污秽里,被名为“遗骸造物”的冰冷框架死死箍住。属于“赵秦云”的记忆碎片如同破碎的镜子,在黑暗中漂浮、旋转,折射出扭曲的光斑:齐格飞的笑骂、艾莉亚狡黠的眨眼、林默沉默的背影、归墟灯塔壮丽的穹顶…还有那惨白骨椎巢穴中,星尘晶簇剥落的灰白尘埃…最后,是星火余烬熄灭时,那吞噬一切的冰冷与空洞…

“不…不是的…”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黑暗深处挣扎,如同溺水者的最后呓语。那是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的“自我”核心,在冰冷的逻辑洪流和凋零污染中,勉强维系的一点人性锚点。“我是…赵秦云…我是…”

【指令序列:维持结构稳定。能量循环效率:97.8%。外部环境:稳定。核心驱动源:星火印记,活性稳定。情感模块:冗余干扰。优先级:清除。】

冰冷的、毫无情感波动的逻辑链条,如同冰冷的铁水,瞬间浇灭了那点微弱的挣扎。李倩茹残存的意志与凋零法则框架融合的计算核心,忠实地执行着它认定的最优指令——维持这具遗骸造物的存在与稳定。那些属于“赵秦云”的痛苦、挣扎、回忆,都是不必要的干扰源,是需要被压制、被抹平的噪音。

“清除…”冰冷的意念在废墟中回荡。

更深的黑暗涌来,试图彻底淹没那点挣扎的火星。

然而,就在这冰冷的逻辑即将彻底占据上风的瞬间。

嗡……

一点温暖、纯净、带着无尽疲惫却无比坚韧的光芒,如同穿透层层黑暗的利剑,猛地刺入了这片意识废墟!

是小雅!

那缕炽白的星芒,穿透了冰冷的逻辑壁垒,无视了凋零污染的阻隔,精准地连接到了那点即将熄灭的人性锚点!

“哥哥…别睡…别听…那些…冰冷的…声音…”王雅的意念,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首接在他的意识核心响起,不再是通讯频道的传递,而是灵魂链接最深处的共鸣!“那不是你…你…是赵秦云…是归墟灯塔的机甲师…是…要带我回家的哥哥!”

【警告!核心链接…遭受…未知…意志…冲击!】

【情感模块…干扰…等级…提升!】

【启动…强制…压制…程序…】

冰冷的警报在逻辑核心中疯狂刷屏!更加庞大的、由凋零法则框架构建的冰冷意志,如同决堤的冰川,朝着那点星芒的链接点狠狠碾压而去!试图切断这“干扰源”!

“滚开!”王雅的意念发出无声的尖啸!炽白的星芒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这光芒不再是温润的守护,而是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炽烈的愤怒与守护的决绝!如同在冰冷的钢铁坟场中点燃了焚尽一切的净世之火!

轰——!!!

意识废墟深处,一场无声的、却比任何物质战斗都更加凶险惨烈的战争轰然爆发!

一边是代表“遗骸造物”存在的冰冷逻辑与凋零法则框架,如同精密而冷酷的毁灭机器,要将一切“人性”的干扰彻底抹除,维持纯粹的“工具”状态。

一边是王雅燃烧自身意志驱动的星火,以及被她强行唤醒的、属于“赵秦云”那点挣扎的人性锚点,如同在冰封荒原上点燃的微弱篝火,拼死抵抗着被彻底同化、抹去自我的命运。

冰冷的逻辑链条如同亿万根钢针,刺向那点星火与人性的连接!凋零的污染如同墨汁,试图污染、熄灭那纯净的光芒!每一次冲击,都让王雅的意念发出痛苦的颤栗,让那点人性的锚点在黑暗中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崩解!

“哥哥!抓住我!”王雅的声音在赵秦云混乱的意识中尖啸,带着泣血的坚持,“别松手!想想灯塔!想想齐格飞叔叔他们!想想…家!”

家…

归途…

守护…

这几个被冰冷逻辑判定为“冗余干扰”的词,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赵秦云意识深处那片冰冷的废墟上!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被遗忘己久的、名为“不甘”与“愤怒”的洪流,如同沉睡的火山被星火点燃,猛地冲破了逻辑的压制!

“呃…啊——!!!”

一声不再是无声挣扎、而是带着极致痛苦与狂暴怒火的灵魂咆哮,在遗骸造物的意识废墟最深处,轰然炸响!

平台上,那沉寂如同死物的庞大身躯,猛地剧烈痉挛!覆盖全身的污秽能量脉络瞬间亮到刺目!暗沉的紫黑色光芒与右肩肉瘤核心透出的炽白星辉激烈冲突、对冲!构成躯体的法则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暗紫色几何肉瘤表面,数道之前被王雅强行压制的裂痕猛地炸开!粘稠的、散发着浓郁凋零气息的暗紫色浆液混合着细碎的银白色光点,如同高压水枪般喷射而出,狠狠撞击在笼罩着它的能量护盾内壁上!

嗡——!!!!

厚实的能量护盾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护盾表面剧烈震荡,无数复杂的符文疯狂闪烁、明灭!承受了内部狂暴能量冲击的护盾,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细微的裂痕,如同蛛网般,在护盾表面悄然蔓延!

“警报!隔离港内部能量场失控!”

“遗骸主体能量反应急剧飙升!污染指数反弹!”

“核心星火印记活性剧烈波动!正在与未知高熵能量冲突!”

“能量护盾结构完整性下降至67%!即将过载!”

刺耳的警报瞬间撕裂了隔离港外工作站死寂的平静!监控屏幕上一片猩红的警告刷屏!所有技术人员脸色煞白,惊恐地看着那代表着护盾结构的能量模型上迅速蔓延的裂痕!

“怎么回事?!”刚刚巡视回来的齐格飞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猛地冲进工作站,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监控画面中那在平台上疯狂痉挛、能量乱流喷涌的恐怖身影!

“不…不知道!内部突然失控!能量冲突等级远超之前峰值!”技术主管的声音带着哭腔,“护盾快撑不住了!”

“小雅!秦云!”艾莉亚惊恐地捂住嘴,眼泪瞬间涌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隔离港厚重闸门外,原本负责警戒的一队巡逻士兵中,一个身影猛地僵住!是林默!他那只闪烁着冰冷光芒的电子眼,瞳孔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紫色幽光,在没有任何外部刺激的情况下,猛地跳动了一下!

几乎同时,工作站内,一名负责分析遗骸造物能量污染残留数据的技术员,他面前的屏幕上,之前那名昏迷技术员接触过的便携数据板同步过来的数据流缝隙中,那丝如同毒蛇般潜伏的暗紫色纹路骤然亮起!一股冰冷、扭曲、充满了贪婪与恶意的微弱信息流,如同被激活的病毒,瞬间顺着数据链路,反向侵入了灯塔主能源监控网络的一个次级节点!

滋…嗡…

灯塔深处,一处负责为医疗区供应备用能源的、本就处于临界状态的聚变反应堆核心,其稳定磁场调节器的反馈信号,极其诡异地出现了一个0.01秒的、完全不符合逻辑的异常波动!

这个波动,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在这一刻,对于这台己经伤痕累累、如同绷紧到极限琴弦的反应堆来说,它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轰——!!!!!!!

一声沉闷到令整个灯塔都为之震颤的巨响,从引擎区的深处传来!伴随着巨响,是刺眼的能量过载光芒,如同垂死恒星最后的爆发,瞬间照亮了多条通道!

“报告!引擎区!B-7区次级聚变堆发生爆炸!原因不明!”

“能量管道破裂!冷却液泄漏!火势蔓延!”

“医疗区备用能源中断!维生系统切换至最低功率!”

新的、灾难性的警报,如同雪崩般压了下来!

隔离港内,遗骸造物的能量暴走,护盾濒临破碎!

灯塔内部,关键区域爆炸,能源中断,火势蔓延!

致命的危机,如同蓄谋己久的毒蛇,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瞬间,露出了冰冷的獠牙!内外交困,崩裂只在瞬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