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质问

停车场的声控灯毫无征兆地熄灭,车内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仿佛连光线都不愿打扰这场对峙。

沈知意指尖无意识着座椅边缘,皮革表面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疼。

她看着眼前的江肆,他的眼神深邃冷冽,鼻梁高挺,淡眉如青山,他鼻尖处那颗痣,隐藏在极淡的光线里。

眼前这张脸,还是她最喜欢的样子,可是现在,却像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矜贵疏离。

“江肆,我们有以后么?”

这句话像枚生锈的钉子,在她心底反复锤打了无数个日夜,此刻脱口而出,竟带着某种破釜沉舟的释然。

他的目光缓缓而落,眼神与她的对上,眸色深沉,思绪不明。

寂静重新笼罩车厢,比黑暗更令人窒息。

沈知意盯着他紧抿的唇角,那里有她再熟悉不过的弧度 —— 谈判桌上将对手逼入绝境时,他也会这样微微绷紧下颌。

目光交汇时,他半天没说话,沈知意率先败下阵来了。

耳边响起他之前说的那句先养着呗的话,心尖的酸涩,又泛了上次。

早就知道的答案,何苦再去验证一遍。

沈知意的指尖却突然攀上江肆冷白的脖颈。

她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握就会折断,可掌心的温度却烫得惊人,像是要把蛰伏己久的情愫都烧穿皮肤。

江肆喉间还凝着未出口的答案,却在她吻上的瞬间,被她温热的唇堵住了所有话语。

江肆垂眸,怀中的她,杏眼中裹满水雾,闭上眼睛亲吻自己的瞬间,眼角的泪珠,潸潸而下。

破碎的样子,像是暴雨中颤抖的碟。

“知知...”

江肆的叹息被吞没在纠缠的唇齿间,他伸手扣住她颈后,指腹着她跳动的脉搏。

沈知意的呜咽像羽毛扫过他的神经,那些刻意筑起的防线在咸湿的呼吸里轰然倒塌。

她泛着水光的杏眼缓缓闭上,睫毛上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进锁骨凹陷处,转瞬就被灼热的呼吸蒸发。

江肆喉间溢出一声模糊的叹息。

“知知,你是我的,别让其他男人看到你这个样子,好不好?”

“好。”

江肆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掐着她细腰的手指微微收紧,将她彻底压进座椅。

皮革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不久后,车身开始有节奏的摇晃起来。

江肆的吻顺着泪痕往下游走,尝到她皮肤下跳动的不安。

从看到她和姜清淮谈笑的时候开始,胸腔里就漫上灼烧般的妒意。

此刻冷白的手指陷进她腰窝,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喘息,才惊觉原来自己远比想象中更贪婪。

车内空间有限,可是却是不一样的体验。

他今天失控的厉害,冷白如玉的手指掐着她的细腰,要了两次。

车载电台不知何时又自动重启,老旧情歌的旋律在蒸腾的空气里扭曲变形,首到被一声压抑的闷哼彻底淹没。

一切平息之后,沈知意彻底昏了过去。

空调出风口的微风拂过发梢,沈知意睫毛轻颤,在暮色中缓缓睁开眼。

鼻腔里萦绕着熟悉的雪松香气息,帝景南苑卧室的水晶吊灯在暮色里折射出细碎的光。

她动了动酸痛的腰肢,丝绸睡衣滑过锁骨,那里还残留着若有似无的齿痕,烫得她猛地缩回被子里。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冷白的光照亮她泛红的眼眶。

七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沈夫人的,最上方躺着江肆的对话框。

“今晚有应酬,晚点回,在家乖点。”

发送时间显示六点零七分,正是暮色初临时。

着手机边缘,指腹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金属边框。

恍惚间又回到那辆狭小的黑色轿车里,皮革座椅的褶皱、仪表盘幽蓝的光,还有江肆掐着她腰际时颤抖的指尖。

喉间泛起淡淡铁锈味,她伸手摸向脖颈,那里还留着被领带夹压出的红痕,像道醒目的烙印。

梳妆镜映出她凌乱的发梢,床头的香薰机不知何时被打开,水雾袅袅升起,将倒映在镜中的人影氤氲得模糊不清。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许久,最终只落下一个 “好” 字。

沈知意蜷缩进被子,将自己裹成紧实的茧,却怎么也驱不散皮肤上残留的温度。

月光在地板上投下的银灰色长影渐渐偏移,沈知意握着手机的指尖早己冰凉。她盯着通话记录里那个被反复划过又取消的号码,喉结动了动,终于在时针指向八点时按下拨打键。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起,电流声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瓷器碰撞的脆响,紧接着是高跟鞋碾过大理石地面的哒哒声,像某种令人窒息的倒计时。

“沈知意!”

沈夫人的声音尖锐得能划破听筒,往日端着的优雅腔调荡然无存。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沈知意下意识攥紧被角,丝绸布料在掌心拧出褶皱。

“你的礼仪呢?你的教养呢?”

沈夫人的声音突然拔高,背景音里隐约传来红酒杯摔碎的脆响。

“你竟然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半途就走了,你知道为了你这门婚事,我做了多少努力么?”

暮色将房间浸染成浓稠的墨色,沈知意望着窗外零星亮起的万家灯火,那些温暖的光晕却始终照不进这间装饰奢华的卧室。

喉咙发紧,锁骨处的齿痕突然泛起灼痛,想起停车场里江肆失控的亲吻,想起他说 “别让其他男人看到你这个样子” 时的偏执。

“对不起,太太,”

她听见自己机械的声音,尾音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当时我有点急事。”

“急事?”

沈夫人冷笑一声,听筒里传来皮草摩擦的窸窣声,似乎正在来回踱步。

“你知不知道,姜家在现场脸色有多难看?”

“太太,我是真的有急事。”

“现在,立刻,马上给姜清淮打电话道歉。”

沈知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房间里的香薰机仍在持续喷出水雾,将倒映在镜面的人影模糊成一团苍白。

沈知意闭上眼睛,任由沈夫人的斥责声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却在心底某片柔软处,固执地回想着江肆他失控时颤抖的指尖。

梳妆镜前的香薰机仍在汩汩吐着白雾,沈知意望着镜中自己苍白如纸的脸,喉间的哽咽还未完全消散。

她机械地滑动手机屏幕,指尖在 “姜清淮” 的名字上悬停许久,最终按下通话键。

手机里每一声等待接通的提示音都像重锤敲击着心脏。

“意意,怎么了?”

姜清淮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低沉温润得如同春夜的晚风。

沈知意攥着被角的手指骤然收紧,斟酌半天才开口。

“姜先生,今天非常抱歉。”

她对着镜中虚浮的倒影开口,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

“是我失礼了,麻烦您和家里人带我说声抱歉。”

镜中人嘴唇泛白,锁骨处未消的红痕在昏暗中若隐若现,提醒着她几小时前在停车场的失控。

“没事,意意,不用放在心上。”

姜清淮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安抚,却让沈知意莫名想起江肆失控时颤抖的尾音。

“姜先生,谢谢你!那没什么事情,就不打扰您了,我先挂了,再见。”

她正要礼貌挂断,听筒里突然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

“意意,稍等。”

他的语速比方才快了半拍,沉稳声线下藏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其实我有句话想和你说。我对你很满意,第一次见你,就很中意你。”

沈知意猛地抬头,镜中自己瞪大的眼睛映着窗外渐浓的夜色。

“所以,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吗?”

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沈知意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姜清淮向来是沉稳的矜贵公子,此刻话语里难得的真挚却让她指尖发凉。

“姜先生,我.........”

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回应,镜中人的瞳孔在昏暗里微微收缩。

“我知道在电话里说这个事情有点冒昧。”

她的声音如莺如燕,轻轻浅浅,姜清淮轻笑一声,可字句间的紧张却泄露了情绪。

“但我希望在你那里先预约一个机会。”

姜淮清没谈过恋爱,即使此刻内心己经翻江倒海,但是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姜先生,我们才见过两次面……”

她试图让语气保持冷静,镜中自己的指尖却无意识着颈侧。

“意意,先别着急拒绝我。”

姜清淮的声音突然近了些,像是贴紧了话筒。

“你再考虑一下,好不好?”

“好。”

沈知意盯着镜中自己发红的眼眶,最终吐出那个字时,雾气弥漫,模糊了她和镜中人的轮廓。

挂上电话后,她的心还久未平静。

夜半的梨园浸在浓稠的墨色里,檐角铜铃在穿堂风里发出细碎轻响,鎏金茶盏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江肆指间明灭的香烟形成诡异的和谐。

他松了松领带,将自己陷进雕花檀木沙发,烟盒弹出的金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香烟咬上唇角的瞬间,江肆垂眸点燃火机,幽蓝火苗照亮他下颌锋利的线条,也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青烟袅袅升起,如同他心底缠绕的思绪,将那张冷白的脸切割成破碎的剪影。

陆朝送完客人,推门而入时,正撞见江肆吐出的烟圈在空中缓缓消散。

他素来会察言观色,瞥见江肆紧绷的神色时,难得地皱了皱眉。

他将黑西装搭在椅背上,露出熨烫笔挺的白衬衫,骨节分明的手指熟练地摆弄起茶海。

紫砂壶嘴腾起的热气模糊了江肆的视线,陆朝递来的青瓷杯还带着余温。

“有心事?”

他的声音裹着茶香,像根细针轻轻挑破凝滞的空气。

江肆夹着香烟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顿,烟灰落在明黄缎面沙发上,烫出细小的焦痕。

“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的嗓音压得很低,尾音被烟雾揉碎,散在雕花木窗漏进的月光里。

陆朝转动着杯中的茶叶,水面涟漪映出他沉思的眉眼。

“郑诗诗的?”

他抬眼望向吞云吐雾的江肆,对方此刻倚着靠垫,漫不经心的姿态下,藏着某种蛰伏的危险。

“有点线索了,过几天就可以给你。”

江肆将烟蒂按进珐琅烟灰缸,他突然想起停车场里沈知意泛红的眼眶。

他起身坐正,端起茶盏轻抿,滚烫的茶水却浇不灭心底燎原的燥意。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梨园陷入更深的黑暗,唯有檐角铜铃还在固执地在微风中摇晃。

“让他们快点。”

陆朝修长的手指着青瓷杯沿,琥珀色的茶汤在杯中轻轻摇晃。

他低头浅抿一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镜片后的眸光,再抬眼时,挑眉看向对面的江肆,眼中带着几分调侃与探究。

“这是改变主意了?不打算联姻了?”

雕花檀木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江肆撑着沙发扶手缓缓起身,西装下摆扫过明黄缎面,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褶皱。

他坐正身体时,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茶杯,杯壁的凉意沁入手心,稍稍驱散了酒意带来的眩晕。

方才席间上推杯换盏间咽下的烈酒,此刻化作后劲在血管里翻涌,太阳穴突突跳动着,连带着思绪也变得格外清晰。

“总不能任人摆布一辈子。”

江肆将茶盏凑近唇边,苦涩的茶汤滑过喉咙,冲淡了舌尖残留的酒气,

“如果自己想要的都不能留住,我也白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尾音消散在梨园夜色里,

窗外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他冷白的脸上镀上一层朦胧光晕,却遮不住眼底翻涌的暗潮。

陆朝放下茶杯,金属茶匙磕在盏沿发出清脆声响。

他盯着江肆紧绷的下颌线,难得露出几分认真神色,

“真动心了?”

两人相识多年,见过他在商场上的雷厉风行,见过他面对对手时的狠厉果决,却鲜少见到此刻这般柔和又复杂的神情。

江肆垂眸凝视着杯中渐渐冷却的茶水,水面倒影里晃动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峰。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下,沈知意颤抖的睫毛、滚烫的泪珠,还有她哭着亲吻自己时的模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也许吧。”

他喉结滚动,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舍不得她哭......”

尤其是在自己怀里哭,杏眼裹着水雾,泪珠淹没那颗泪痣,让他心里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