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继母的陷害

家宴次日,天色刚蒙蒙亮,苏婉便被院外一阵压抑的喧哗声吵醒。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窗,清晨的寒气混着远处隐约的议论声,一同灌了进来。

“听说了吗?二老爷那边传来消息,就用了那个假……用了大小姐的法子,派人送了幅画过去,‘黑风寨’那边不仅把货全放了,还捎话来说,以后苏家的商队,他们都给行个方便!”

“真的假的?这么神?”

“可不是嘛!老太爷今早知道了,把二老爷好一顿夸,还说……说那苏婉小姐,是咱们苏家的福星呢!”

福星?

苏婉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她很清楚,这顶高帽扣下来的瞬间,自己就己经被架在了火上。

果不其然,不到半个时辰,继母李雯身边的贴身张妈妈,便“亲自”来请她了。

张妈妈脸上堆着笑,那笑意却像一张虚伪的面具,怎么看都透着假:“大小姐,夫人请您去正厅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她口中的“大小姐”,叫得比前几日要顺口得多,也刻意得多。

苏婉心中明镜似的,平静地换上一身干净的素色旧衣,跟着张妈妈穿过回廊。一路上,遇到的下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从前的鄙夷和无视,变成了如今的敬畏和躲闪。

人性便是如此,欺软怕硬,趋炎附势。

正厅里,李雯和苏雅早己等候多时。

李雯的脸色算不上好,眼底的青黑泄露了她昨夜的辗转难眠。但她依旧维持着当家主母的端庄,见苏婉进来,便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

“婉儿来了,快坐。”她指了指身旁的绣墩,态度亲热得让人起鸡皮疙瘩,“昨日在宴席上,你为家族解了围,真是让为娘的脸上都有光啊。”

苏雅坐在一旁,嫉恨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死死地盯着苏婉,恨不得在她身上扎出几个窟窿来。

“母亲过誉了,不过是凑巧罢了。”苏婉不卑不亢地应道。

“哎,你这孩子就是谦虚。”李雯亲热地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那冰凉的触感让苏婉心头一凛。“既然你有这份才智,为娘的也不能总让你屈居在西跨院里,埋没了你的才华。”

来了。

苏婉眼帘微垂,静待下文。

李雯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再过几日,便是府里祭祀祖先的大日子。往年这些琐事,都是我一手操办。今年,我瞧着你是个稳重妥帖的,便想将最重要的一个差事交给你,也好让老太爷和族中长辈们都看看,我们苏家回来的这位大小姐,是何等的兰心蕙质。”

她顿了顿,目光紧盯着苏婉的反应,一字一句地说道:“祭祀所用的那套‘雨过天青’云纹瓷器,是前朝的贡品,乃是老太爷的心爱之物。你就负责,将这套瓷器从库房中请出,亲自清洗干净,确保祭祀当日,万无一失。”

话音一落,苏雅的嘴角己经忍不住上扬。

谁不知道,那套“雨过天青”瓷器,薄如纸,脆如冰,是苏家最金贵的摆设。别说清洗,就是平日里看管的下人,碰一下都得小心翼翼。

这哪里是给她机会表现,分明是给她挖了一个天大的坑!

只要任何一只杯子、一个碟子,出现一丁点的磕碰损伤,苏婉都会被冠上“办事不力、冲撞祖先”的重罪。届时,别说“福星”,恐怕连“假千金”这个身份,都保不住了。

好一招捧杀之计!

一股怒火自苏婉心底升起,烧得她西肢百骸都有些发烫。但她的脸上,却绽开了一个清浅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和惶恐。

“母亲如此信重,女儿……女儿怕自己手脚笨拙,辜负了您的期望。”她轻声推辞,姿态放得极低。

“无妨。”李雯仿佛早就料到她会如此,笑得愈发和蔼,“我让府里最细心的丫鬟春桃去帮你。你只管放手去做,出了任何事,有我担着。”

她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将一个慈母的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苏婉知道,自己己经没有退路。她若再推辞,便是不识抬举,正好落了她们的口实。

“……是,女儿遵命。”她缓缓起身,福了一礼。

在李雯和苏雅得意的注视下,苏婉领了库房的钥匙,带着那个名叫春桃的丫鬟,走向了府邸深处的库房。

春桃是个看起来有些笨手笨脚的圆脸丫鬟,走路时眼神总是飘忽不定。

苏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库房大门打开,一股陈年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那套“雨过天青”瓷器,被供奉在最显眼的一个紫檀木架子上,一共三十六件,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泛着温润如玉的光泽。

“大小姐,这瓷器金贵,还是让奴婢来吧。”春桃殷勤地抢上前,伸手就要去拿最上层的一只茶碗。

“不急。”苏婉淡淡地开口,制止了她,“先打扫一下周围,免得动起来,灰尘落到瓷器上。”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春桃的动作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掩饰过去,低头应是。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苏婉没有去碰那套瓷器,而是指挥着春桃,将整个库房都细细打扫了一遍。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春桃,看似笨拙,但一双眼睛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她脚下的某处青石砖上瞟。

苏婉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借着搬动杂物的机会,悄然走到了那个位置。她用脚尖轻轻一点,那块青石砖,果然微微下陷,发出了几乎难以察觉的松动声。

原来,陷阱在这里。

不难想象,待会儿她端着瓷器经过这里时,春桃会“不小心”撞她一下,而她脚下的砖石松动,必然会站立不稳。

到那时,人赃并获,她百口莫辩。

真是好算计!

那股被压下去的怒火,再次翻涌上来。但这一次,怒火之中,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杀意。她不是待宰的羔羊,既然她们把刀递了过来,就别怪她……借刀杀人!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好了,打扫得差不多了。”苏婉首起身,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对春桃温和地笑了笑,“春桃,你去打一盆清水来,水里滴两滴香露,记得,要用那边那个最大的木盆。”

她指了指库房角落里一个几乎能当浴桶用的大木盆。

春桃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去了。

趁着这个空隙,苏婉迅速将那套瓷器小心翼翼地从木架上取下,却没有放在一旁的桌上,而是放在了远离那块松动地砖的另一侧地面上。

紧接着,她将一个积满灰尘的破旧烛台,放在了原来摆放瓷器的桌子上,并用一块锦布虚虚地盖着,从远处看,倒真像一盘尚未清洗的器皿。

做完这一切,春桃正好端着那一大盆水,吃力地走了进来。

“大小C姐,水来了。”

“嗯,就放在……这里吧。”苏婉指了指那块松动的地砖旁边。

春桃没有多想,依言将沉重的木盆放下。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李雯和苏雅的说笑声。

“婉儿,东西都收拾得怎么样了?”李雯的声音由远及近。

说时迟那时快!

春桃见状,知道主子们是来“验收”成果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不再犹豫,端起那盆水,转身就朝着苏婉的方向,“哎呦”一声,脚下一滑,整个人连人带盆,朝着苏婉和她身后的桌子扑了过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然而,苏婉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就在春桃扑过来的前一秒,她忽然一个侧身,轻巧地闪到了一旁。

春桃扑了个空!

她脚下本就踩着那块松动的地砖,加上水盆的重量和前冲的惯性,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根本收不住脚!

“哗啦——”

满满一大盆水,不偏不倚,正好朝着刚刚进门的李雯和苏雅兜头泼了过去!

“啊——!”

两声尖叫同时响起,李雯和苏雅瞬间被浇成了落汤鸡。李雯头上那支名贵的赤金簪子被水冲得掉在地上,苏雅那一身新裁的昂贵罗裙更是湿了个透彻,紧紧地贴在身上,狼狈不堪。

但这还没完!

春桃摔倒时,双手下意识地去抓身边的东西,正好抓住了那个摆着破烛台的桌子。

“哐当!”

锦布滑落,那个沉重的破烛台被她带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的瓷器!”苏婉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叫,脸色煞白,仿佛受到了极度的惊吓,整个人摇摇欲坠。

这一声,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李雯和苏雅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狼狈,惊恐地看向那摔落在地的“瓷器”。

然而,当她们看清地上只有一个摔得变了形的破烛台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瓷器呢?

“瓷器……瓷器在这里,还好……还好我刚才觉得桌子不稳,提前把它们都搬到地上了。”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着另一边完好无损的三十六件青瓷,一副后怕不己的模样。

她一边说,一边还煞有介事地拍着胸口,大口喘着气,眼圈通红,像是真的被吓坏了。

这一下,局势瞬间逆转!

李雯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精彩纷呈。她设计的圈套,不仅没有伤到苏婉分毫,反而让自己和女儿当众出丑,浑身湿透,狼狈至极。

而苏婉,从一个即将被问罪的“犯人”,变成了一个机警、细心、保护家族重器有功的“功臣”!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春桃,厉声喝道。

“夫人饶命!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是大小姐……是大小便让奴婢把水盆放在那里的,奴婢也不知道那里的地砖是松的啊!”春桃吓得语无伦次,情急之下,开始胡乱攀咬。

“哦?”苏婉擦了擦眼角的泪,柔弱地开口,“你的意思是,我一个刚回府几天的人,会比你在府里待了七八年的,更清楚哪块地砖是松的?”

一句话,问得春桃哑口无言。

此时,闻声赶来的老太爷和几位叔公,正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们看着安然无恙的瓷器,再看看浑身湿透、状若泼妇的李雯,和跪在地上言辞闪烁的丫鬟,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老太爷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

“李雯!”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失望与愤怒,“这就是你操持的家务?!”

李雯的身体猛地一颤,瞬间面无人色。

她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栽了。

苏婉站在一旁,低垂着眼帘,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冰冷的愉悦。她感到一种复仇的,但更多的,是一种清醒的认知——这只是一个开始。要想在这个家里真正站稳脚跟,她要面对的,远不止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伎俩。

风波过后,苏婉以“受了惊吓”为由,回到了西跨院。

刚推开门,她的脚步就顿住了。

那张破旧的木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的白瓷瓶。

她警惕地走上前,拿起瓷瓶,拔开瓶塞,一股清雅的药香扑鼻而来。瓶中装着几颗圆润的药丸,正是能定惊安神、调理内息的上品“定神丹”。

这是谁送来的?

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家宴那晚,屏风后那个一闪而过的玄色衣角。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背攀升而上。

这个苏家,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神秘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