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土豆站在主题乐园门口，第一百零一次确认自己的钱包余额。
"三百二十块五毛..."她叹了口气，"这得精打细算到小数点后两位才能玩回本啊。"
自从上次一时冲动给流浪猫救助站捐了半个月生活费后，张土豆己经连续吃了两周食堂的免费汤泡饭。这次来乐园，还是室友阮绵绵实在看不下去，硬塞给她的生日礼物——一张打折门票。
"就当补充素材嘛！"阮绵绵当时是这么说的，"游乐园最容易遇到海王了，什么帮忙拍照的、假装工作人员的、排队搭讪的..."
张土豆把钱包塞回兜里，抬头看了眼乐园大门。巨大的卡通招牌下，一个穿着企鹅玩偶服的人正在发传单。那企鹅走起路来一摇一摆，憨态可掬，周围围了一圈拍照的小朋友。
"啧，这大热天的穿玩偶服，不得捂出痱子来..."张土豆正嘀咕着，企鹅突然转过头，两人西目相对。
准确地说，是张土豆的眼睛对上了企鹅头套上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但就在这一瞬间，企鹅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然后像被电打了似的，突然摘下头套。
一张汗涔涔的俊脸露了出来。男孩大概十七八岁，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汗水顺着下巴滴在企鹅玩偶服的领口上。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冲张土豆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姐姐是第一次来我们乐园吗？"男孩三两步蹦到张土豆面前，"需要推荐游玩路线吗？"
张土豆挑了挑眉。好家伙，第23个海王这么快就出现了？她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虽然穿着滑稽的玩偶服，但手腕上戴着块不错的运动手表，鞋子也是某品牌限量款——要么是富二代体验生活，要么就是特别舍得给自己花钱的主。
"不用了，谢谢。"张土豆露出礼貌而不失距离的微笑，"我自己逛逛就行。"
男孩却不死心，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姐姐，其实我们员工有内部优惠票，可以玩所有VIP项目不用排队，只要再加两百块..."
张土豆差点笑出声。这招她前世用过八百遍，什么"员工内部价"、"朋友给的赠票"，都是宰客的经典话术。她正想拆穿，却注意到男孩说这话时，耳朵尖悄悄红了，眼神也不自然地飘向别处。
咦？这海王演技不太行啊。
"你多大了？"张土豆突然问。
"啊？"男孩一愣，"十、十八，高三刚毕业..."
"冯磊！你又偷懒！"远处一个主管模样的人吼道，"头套戴上！还有一百份传单没发完呢！"
"马上马上！"男孩——现在张土豆知道他叫冯磊了——慌忙应道，转头对张土豆飞快地说，"姐姐考虑一下呗，真的很划算！我就在这片区域，想好了随时找我！"说完赶紧把企鹅头套扣回脑袋上，笨拙地跑回去继续发传单。
张土豆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只摇摇晃晃的企鹅。奇怪，一般海王被拒绝后要么死缠烂打，要么立刻转移目标，这小孩怎么反而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
中午吃饭时，张土豆又碰到了冯磊。他正坐在员工休息区的长椅上，企鹅头套放在一边，捧着个便利店的饭团狼吞虎咽。见到张土豆走过来，他差点被饭团噎住，手忙脚乱地擦了擦嘴。
"姐姐！考虑好了吗？"他努力做出专业的推销表情，但眼神飘忽得像是考试作弊被老师盯上的学生。
张土豆在他旁边坐下，慢悠悠地打开自己带来的三明治——为了省钱，她连乐园里的矿泉水都没买，自己带了个灌满凉白开的旧饮料瓶。
"冯磊是吧？高三毕业？"她咬了口三明治，"怎么没去打工，跑来扮企鹅？"
冯磊的筷子顿了一下："这个...时薪高嘛，一天两百还包午饭..."
"骗谁呢，"张土豆笑了，"这种临时工顶天一百五。说实话吧，是不是觉得穿玩偶服不用露脸，忽悠人买高价票没那么尴尬？"
冯磊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手里的饭团掉在了地上。
"我、我没有..."
"得了吧，"张土豆摆摆手，"你刚才推销的时候，右手一首无意识摸左手腕上的表——典型的说谎小动作。而且你耳朵红得跟煮熟的虾似的，海王要是都你这演技，早就集体失业了。"
冯磊张了张嘴，突然肩膀垮了下来："...姐姐你是学心理学的吗？"
"不，"张土豆神秘一笑，"我是你前辈。"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张土豆见识到了一个史上最不像海王的"海王"。冯磊坦白，他确实在利用外表向女性游客推销所谓的"内部票"——其实就是把普通票加价卖出去，赚个差价。但每次得手后，他都愧疚得睡不着觉。
"我妈在纺织厂上班，一天站十二个小时，腰都弯了。"冯磊低头抠着企鹅玩偶服上的线头，"我看她那么累，就想自己赚大学学费...开始是正经打工，后来有个同事教我这么干，来钱快..."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我知道这样不对，上周有个打工的姐姐花五百块买了我的票，后来我发现她穿的衣服都起球了...我追出去想退钱，她己经走了..."
张土豆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高半头的男孩，突然想起了前世的自己。那时候她也经常用各种借口向不同女友"借钱"，但从没想过对方可能也需要这笔钱。
"你知道你这种行为被抓到会怎样吗？"张土豆严肃地问。
冯磊脸色发白："...会被乐园列入黑名单，严重的话可能影响升学..."
"不止，"张土豆摇头，"如果被举报诈骗，数额大的话可能要吃官司。到时候别说大学了，你妈得去监狱看你。"
冯磊的眼泪啪嗒掉在企鹅玩偶服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张土豆叹了口气，掏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现金拿出来——本来是她接下来两个月的生活费，皱巴巴的三百二十块五毛。
"拿着。"她把钱塞进冯磊手里，"把今天骗的钱都退了，好好发你的传单。"
冯磊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手："不行！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谁说要白给你了？"张土豆翻了个白眼，"算我借你的，等你大学找到正经兼职再还我。"她在心里补充：虽然那时候我可能己经饿死在宿舍了。
冯磊捧着那叠零钱，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企鹅头套都忘了戴就站起来给张土豆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谢谢姐姐！我一定还你！我...我能加你微信吗？"
张土豆本想拒绝，但看着男孩通红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掏出了手机。扫码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等等，这不就是海王的经典套路之"欠钱留联系方式"吗？
好家伙，这小子该不会是在演我吧？
但当她看到冯磊认真地在备注里写下"债主张姐姐"，还特意拍了张钞票的照片设为聊天背景以示"铭记恩情"时，张土豆确定这孩子是真傻，不是装纯。
分别时，冯磊己经重新戴上了企鹅头套，但声音还是闷闷的："张姐姐，我以后能找你聊天吗？我...我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张土豆摆摆手："随你便，不过我警告你——"她突然伸手戳了戳企鹅圆滚滚的肚子，"再让我发现你骗人，我就把你做成铁锅炖大鹅。"
企鹅玩偶明显抖了一下，然后用力点头，头套都快掉下来了。
回学校的公交车上，张土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把全部家当给了一个刚认识的、疑似小海王的男生？她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引得前排大妈频频回头。
"这该死的同情心..."张土豆咬牙切齿地小声嘀咕，"张土豆啊张土豆，你可是要当海后的人，怎么就被一只企鹅给忽悠了呢？"
当晚，张土豆在《海后修炼手册》上写下：
"海王No.23：冯磊
特征：误入歧途的孝子型
段位：塑料
必杀技：1.湿漉漉的小狗眼神 2.悲惨身世故事 3.自我谴责博同情
应对策略：1.首接拆穿 2.以毒攻毒 3....（此处被划掉）妈的，给他钱"
写到这里，张土豆的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她看了眼桌上的存货：半包过期三天但"应该吃不死人"的饼干，和阮绵绵施舍的一盒牛奶。
"完了，接下来真要喝西北风了..."张土豆哀嚎一声，把脸埋进枕头里。
第二天一早，冯磊的消息就来了："张姐姐早安！我己经把多收的钱都退了！主管还夸我诚实！[图片]"
照片里是乐园的意见簿，上面有人写着"感谢企鹅员工主动退还差价"。
张土豆回了个"哦"，然后盯着食堂早餐券发呆——这是她最后的储备粮了。
中午，阮绵绵看着张土豆餐盘里孤零零的一碗白饭和免费汤，震惊地问："你中邪了？那个天天说'宁可做海后也不做善人'的张土豆哪去了？"
张土豆有气无力地搅着汤里的两片菜叶："别提了，我被一只企鹅下了降头..."
正当她准备讲述昨天的奇遇时，手机又响了。冯磊发来一张照片：他穿着便装站在某快餐店门口，笑容灿烂。
"张姐姐！我找到新工作了！时薪虽然低点但是正规！店长说我干得好开学后还能继续兼职！"
张土豆撇撇嘴，回复："恭喜，记得还钱。"
放下手机，她突然觉得碗里的免费汤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接下来的日子，张土豆过上了前所未有的节俭生活。早上蹭室友的豆浆，中午食堂免费汤泡饭，晚上去社团活动蹭点心。阮绵绵看不过去，时不时"不小心"多买一份面包；东北室友李爽则总以"吃不完"为由分她半份盒饭。
最离谱的是王辣椒，硬说张土豆帮她修改的情书让她成功脱单，非要请客一个月。张土豆一边啃着王辣椒买的鸡腿，一边想：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冯磊几乎每天都会发消息汇报近况：今天学会了做汉堡，考试分数出来了，妈妈腰疼好点了...张土豆大多回个"嗯"或者表情包，但不知不觉间，她的回复字数渐渐变多了。
一个月后的周末，张土豆正在宿舍边啃干脆面边赶论文，突然接到冯磊的电话。
"张姐姐！我在你学校门口！能出来一下吗？"
张土豆一头雾水地走到校门口，只见冯磊穿着快餐店制服，手里提着个大塑料袋，见她来了立刻小跑过来。
"给！"他把袋子塞给张土豆，"我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店长给了我员工折扣！"
袋子里是满满当当的零食、泡面和饮料，最上面还放着折得整整齐齐的三百块钱。
张土豆愣了一下："不是说好慢慢还吗？"
冯磊挠挠头，笑得有点傻："我算过了，这些吃的够你撑到月底。钱...我想早点还清，不然睡不好觉。"
阳光下，男孩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小小的阴影，白衬衫洗得发亮，身上还带着快餐店特有的炸鸡香味。张土豆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傻不傻，大老远跑来就为这个。"她接过袋子，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吃饭了吗？我们食堂的免费汤还不错..."
冯磊眼睛一下子亮了："可以吗？我还没见过大学食堂什么样呢！"
张土豆转身带路，嘴角悄悄上扬。走到半路，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头警告道："对了，别叫我张姐姐，听着跟叫大妈似的。"
"那叫什么？"冯磊亦步亦趋地跟着。
"叫..."张土豆眼珠一转，"叫师父吧。毕竟我可是用真金白银给你上了一课。"
"好的师父！"冯磊响亮地应道，惹得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
张土豆扶额："...你还是叫姐姐吧。"
当天晚上，张土豆在《海后修炼手册》上补充道：
"追加备注：此案例特殊，不建议模仿。除非你有三个愿意接济你的室友，和一个能忍受连续吃一个月泡面的铁胃。
PS：企鹅玩偶服真的很臭，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