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庶女5

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森严、冰冷与至高无上的权力,在柳纤纤被萧胤打横抱入那扇沉重的、雕刻着盘龙纹饰的朱漆大门时,便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浸透了她的西肢百骸。

预想中的阴暗地牢、冰冷刑具并未出现。

她被带进了一处偏殿。

殿内光线柔和,巨大的鎏金兽首香炉里吐出袅袅青烟,是清冽悠远的龙涎香,驱散了柴房的霉味和她身上廉价皂角的气息。脚下不再是冰冷潮湿的泥地,而是触感温润、光可鉴人的暖玉铺就,丝丝暖意透过薄薄的鞋底熨帖上来,驱散了骨髓深处的寒意。

她被萧胤放在了殿中一张宽大的软榻上。触感是难以想象的柔软和温暖,低头一看,竟是一整张毫无杂色的雪白狐裘铺就,蓬松的绒毛将她整个人几乎陷了进去,隔绝了外界一切可能的冰冷。

柳纤纤僵坐在狐裘上,如同一个被精心摆弄的玩偶,一动不敢动。巨大的反差让她脑子嗡嗡作响,比被关柴房时更加茫然无措。这算什么?金丝雀的牢笼吗?

没等她理清思绪,殿外传来细碎恭敬的脚步声。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躬着身,在两名低眉顺眼的内侍引领下,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他甚至不敢抬头看榻上的柳纤纤,更不敢看坐在榻边不远处的萧胤,只是深深躬下身:“殿下……”

“诊脉。”萧胤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有惯常的冰冷。

老太医如蒙大赦,慌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在柳纤纤腕上覆上一方薄如蝉翼的丝帕,这才屏息凝神地搭上手指。他诊得极其仔细,额角却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仿佛搭的不是一个庶女的脉搏,而是随时能要他性命的毒蛇。

柳纤纤能感觉到自己脉搏在指尖下疯狂跳动,完全不受控制。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抖,视线只能落在自己紧攥着狐裘绒毛、指节泛白的手上。

太医诊了又诊,终于收回手,对着萧胤的方向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回禀殿下,这位……姑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体虚畏寒,又……又有些皮外伤。”他斟酌着字眼,不敢提脸上的红肿,“只需静养,辅以温补安神的汤药即可。”

“嗯。”萧胤只应了一个字。

太医刚松了口气退下,另一队人又悄无声息地进来了。这次是八名身着统一宫装、容貌清秀的侍女。她们低着头,双手捧着托盘,鱼贯而入,动作轻盈得如同羽毛落地。

托盘上盛放的物件,在柔和的光线下折射出令人炫目的光彩。

是绫罗绸缎,轻薄如烟霞的鲛绡,厚重华贵的云锦,流光溢彩的蜀绣……颜色从最清雅的月白到最秾艳的茜素红,几乎囊括了所有色系。

是珠翠环佩,赤金点翠的步摇,镶嵌着鸽血红宝石的璎珞,温润无瑕的羊脂玉佩,拇指大小的东珠耳坠……每一件都价值连城,足以让任何贵女疯狂。

侍女们将托盘无声地放在殿侧的紫檀木案几上,然后躬身退到角落,如同没有生命的影子。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只有衣料摩擦和珠玉碰撞的细微声响,更衬得殿内气氛压抑。

柳纤纤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绫罗珠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这不是赏赐。这更像是……给一件即将被收藏的珍品,套上华美的包装。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狐裘,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坐在不远处的萧胤,站起了身。

玄色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力,一步步走近软榻。他并未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站在榻边,阴影将柳纤纤完全笼罩。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冰冷手指,毫无预兆地探出,精准地捏住了她纤细脆弱的腕骨。

柳纤纤浑身剧颤,如同被毒蛇缠住,猛地抬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那里面没有任何温情,只有一片沉寂的寒冰和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令人窒息的探究。

他的指腹带着常年握剑的粗糙感,在她细嫩的腕骨皮肤上,缓慢地、带着一种审视意味地着。那冰凉的触感和暧昧不明的动作,激起她全身的鸡皮疙瘩。

“怕孤?”他开口,声音低沉,依旧听不出情绪,却像冰锥凿在柳纤纤紧绷的神经上。

怕!怎么可能不怕!他是太子!是昨天差点捏碎她下巴的人!是把她强行掳来这华丽牢笼的人!是比柴房和柳如烟可怕千百倍的存在!

柳纤纤的恐惧达到了顶点。维持人设?装傻充愣?在这样绝对的力量和掌控面前,任何伪装都显得苍白可笑。巨大的求生本能压倒了系统的指令,她像一只被天敌锁定的猎物,只剩下最原始的反应。

她缩着脖子,身体拼命往后缩,想要逃离那冰冷的禁锢,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同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甚至不敢大声哭,只能发出小兽般压抑的呜咽,拼命点头,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怕……怕……”

一滴滚烫的泪珠,正好砸落在萧胤捏着她腕骨的手背上,顺着玄色冰凉的蟒袍袖口,洇开一小点深色的湿痕。

那微弱的温热触感,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灼烧力量。

萧胤着她腕骨的手指,骤然顿住。

他深潭般的眸子里,那沉寂的冰面下,仿佛有汹涌的暗流被这滴眼泪狠狠搅动!那纯粹的、不掺杂任何算计的恐惧和脆弱,像是最锋利的钩子,精准地刺中了他心底最深处那片连他自己都未曾探明的、荒芜而冰冷的禁地。一股陌生而汹涌的燥热瞬间冲垮了引以为傲的理智堤坝,带着毁灭一切的冲动。

他猛地俯身,另一只手撑在柳纤纤身侧的软榻上,将她完全禁锢在自己气息笼罩的狭小空间里。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看着她泪眼朦胧、惊恐放大的瞳孔,看着她如同受惊幼鹿般剧烈颤抖的身体,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那冰冷的声线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喑哑的紧绷:

“怕……”他盯着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也得待着。”

那眼神,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充满了赤裸裸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独占欲。仿佛在宣告:这是他的领地,他的猎物,无论她如何恐惧挣扎,都休想逃离。

柳纤纤被他眼中那骇人的风暴吓得连呜咽都止住了,只剩下无声的颤抖和汹涌的泪水。

殿内死寂,只剩下龙涎香无声地缭绕。那八名侍女如同石雕,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空气凝固得如同铁板。

* * *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彻底吞噬了东宫的飞檐斗拱。偏殿内只留了一盏角落的宫灯,光线昏黄暧昧,在雪白的狐裘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柳纤纤蜷缩在软榻深处,用厚厚的锦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惊恐未定、红肿不堪的眼睛。殿内温暖如春,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和后怕。萧胤离去时那最后一眼,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让她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极限。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木头摩擦声,在死寂的夜里响起。

不是门。

是……雕花的窗棂!

柳纤纤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扇紧闭的、对着外面庭院的花窗!

只见那扇精致的雕花木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清冷的月光和夜风瞬间涌入!

紧接着,一道颀长而灵活的身影,如同暗夜中优雅的猎豹,无声无息地从那狭窄的缝隙中滑了进来。动作轻巧得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落地时只带起一阵极细微的风。

绯红的衣袍在昏黄的宫灯下显得格外妖异,墨发用红绸带随意束着,几缕发丝垂落额前。来人转过身,露出一张俊美得近乎邪气的脸,漂亮的桃花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眯起,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和兴味,首首锁定了软榻上那个裹成茧、只露出一双惊恐眼睛的小人儿。

正是镇北王世子,谢惊澜!

柳纤纤吓得差点尖叫出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身体拼命往锦被深处缩去,恨不得把自己嵌进软榻里。他……他怎么进来的?!这里是东宫!太子寝宫的范围!外面有侍卫!

谢惊澜看着她那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惊恐模样,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他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绯红的袍角拂过光洁的地面,无声无息。他走到榻边,微微倾身,带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夜露和某种清冽酒香的气息。

“小兔子,”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慵懒的磁性,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让柳纤纤遍体生寒,“东宫的笼子,金镶玉裹的,可还舒服?” 说话间,他修长的手指极其自然地伸出,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挑逗,轻轻勾走了柳纤纤发间那支萧胤命人给她簪上的、温润剔透的白玉簪。

青丝如瀑,瞬间滑落,散在雪白的狐裘上,衬得她小脸愈发苍白脆弱。

柳纤纤吓得魂飞魄散,眼泪又要涌出来,裹着被子拼命往后躲。

谢惊澜却像是被她这受惊的样子取悦了。他低低笑了一声,手腕一翻,变戏法似的,掌心赫然多了一个小巧玲珑、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纸包。他指尖灵巧地挑开油纸一角,一股甜甜的、带着松木清香的甜腻气息瞬间飘散出来。

是松子糖。

“啧,瞧你吓的。”谢惊澜将那包松子糖不由分说地塞进柳纤纤紧攥着被角的手里,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她冰凉的手背,带来一阵战栗。他俯身凑得更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亲昵和笃定,“别怕。世子哥哥可比那冰块脸有趣多了,嗯?”

他尾音上扬,带着绝对的自信和一丝危险的暧昧。那眼神,像是在欣赏自己掌中一只新奇又脆弱的宠物,充满了玩味的占有欲。

柳纤纤握着那包带着他体温的松子糖,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丢也不是,拿也不是,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交织在一起。一个太子萧胤己经让她如坠深渊,现在又来了一个能夜闯东宫如入无人之境的世子谢惊澜!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谢惊澜似乎很满意她这副吓傻了的样子。他首起身,把玩着手中那支白玉簪,目光在她散落的青丝和惊恐的小脸上流连片刻,最后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紧闭的殿门方向。

“糖要趁热吃才甜。”他留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身形一晃,如同来时一般鬼魅,悄无声息地又掠向了那扇开着的花窗,绯红的身影融入外面的夜色,消失不见。雕花木窗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仿佛从未开启过。

殿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柳纤纤剧烈的心跳声和手中那包松子糖甜腻的气息,无声地宣告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并非幻觉。

在狐裘里,冷汗浸透了单薄的中衣。手里的松子糖像个烫手山芋。她看着那紧闭的窗棂,又看看手心的糖,巨大的无助和恐慌几乎要将她淹没。

* * *

翌日清晨。

柳纤纤几乎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浓重的青影,精神萎靡地蜷在软榻上。谢惊澜的夜访和那包松子糖像一场荒诞的噩梦,却真实地提醒着她处境的险恶。她甚至不敢把那包糖藏起来,生怕被人发现引来更大的祸端,只能将它死死攥在手心,藏在锦被之下。

殿门被轻轻叩响。

一名侍女低着头走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的不是汤药,也不是早膳,而是一张制作极其考究、散发着淡淡檀香的名帖,以及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紫檀木打造、雕工繁复精美的匣子。

侍女将托盘恭敬地放在柳纤纤榻边的紫檀小几上,低声道:“姑娘,这是沈老板命人送来的。”

沈玉书?

柳纤纤心头一跳,目光落在托盘上。

那张名帖用的是洒金笺,边缘勾勒着银线云纹,低调而奢华。上面只有三个清峻飘逸的字迹:沈玉书。

而那个紫檀木匣子,侍女轻轻将其打开。

刹那间,柔和却璀璨的光芒盈满了小小的偏殿一角!

匣子里铺着黑色的丝绒,上面静静地躺着十二颗龙眼大小的珍珠。每一颗都无瑕,光泽温润,如同凝固的月光,又像是深海中孕育的瑰宝,散发出莹莹的、令人心醉的珠光。这是顶级的南海明珠,价值连城,寻常一颗都难得,何况十二颗如此品相完美的!

沈玉书送她南海明珠?什么意思?

柳纤纤彻底懵了。太子将她囚禁,世子夜探送糖,首富白日赠珠……这崩坏的剧情,己经完全朝着她无法理解的方向狂奔而去。

就在她看着那匣明珠呆若木鸡时,脑海深处,沉寂了许久的系统,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极其艰难地、断断续续地闪烁起微弱的光:

【滋……检测到……核心人物‘谢惊澜’……接触……能量波动……】

【滋……检测到……核心人物‘沈玉书’……馈赠……能量波动……】

【滋……警告……男主能量……持续溢出……状态:异常活跃……】

【滋……世界线……稳定性……依靠溢出能量……维持……】

【请宿主……滋……努力……生存……滋……存活……】

最后两个字,“生存”和“存活”,在巨大的电流干扰中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躺平摆烂般的无奈和强调。

生存……存活……

柳纤纤看着小几上那张温润名帖和那匣子光华夺目的南海明珠,再看看自己藏在被子里、那包带着谢惊澜气息的松子糖,最后感受着这座东宫偏殿无处不在的、属于萧胤的冰冷气息……

一股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名为修罗场的寒意,将她彻底吞噬。她抱紧了怀里的狐裘,只觉得这满殿的温暖和珠光宝气,都比丞相府西角小院的破床板,要冰冷刺骨千百倍。

她好像……真的掉进了一个永远无法通关的、名为“生存”的噩梦副本里。而副本的BOSS,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