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三号奈何桥的判官亭里，骨椅硌得屁股生疼。没脸蹲在左边给我扇风——虽然阴间根本没风；没皮站在右边给我捶肩——虽然他那长满癞疮的手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说，"我突然放下生死簿，"你们活着的时候发朋友圈吗？"
没脸停下扇子，那张没鼻子没眼的脸转向我："大人，啥是朋友圈？"
我一拍脑门："忘了你俩是清朝的老鬼了。"转头问有来有去，"你俩总知道吧？"
有来立刻凑过来，那张永远堆笑的脸皱成一朵菊花："发！我天天发！螺蛳粉、米线、麻辣烫、烤冷面、手抓饼，各种美食大分享！"
"你那算什么。"有去哭丧着脸——他永远那副表情，"我发'送完这单就下班'，结果让领导扣了我五单的提成！"
我乐得首拍大腿："你俩这朋友圈也太寒碜了。有来就发吃的，有去就发送外卖，能不能有点追求？"
"那大人您发啥？"两人异口同声。
我得意地掏出手机——没错，阴间也有手机，还是华为的，据说任正非老爷子在下面开了分公司。划开屏幕点进朋友圈，最新一条是："拼多多砍一刀，差0.01%就能免费拿空气炸锅！"
"嘁！"有来有去同时撇嘴，这是他俩第一次对我表示不屑。
我哈哈大笑，正要反驳，桥头突然飘来一对年轻男女。有来立刻换上职业笑容："大人，来活了！"
第一对亡魂手牵着手飘过来，男的穿格子衬衫，女的化着全妆——死了还化妆，这姑娘够拼的。生死簿上显示：王磊，三十岁，程序员；林小雅，二十八岁，新媒体运营。
"说说吧，怎么死的？"我敲着小印问道。
王磊叹了口气："她非要我给她拍ins风早餐照，我手抖把咖啡打翻在笔记本上，短路引发火灾......"
林小雅立刻反驳："明明是你代码写崩了拿咖啡撒气！"转头对我解释，"大人，我们感情其实挺好的，就是......"
"就是她朋友圈太假。"王磊忍不住吐槽，"吃碗泡面要摆成法餐，租的次卧拍成豪宅，连烫伤膏都要配文'职场暖心时刻'。"
林小雅急得首跺脚："我不发别人怎么知道我过得好？闺蜜都发我不发，那不就输了吗！"
"输哪了？输哪了？"王磊抓狂地比划，"你那个闺蜜刘雯，发的欧洲游照片连埃菲尔铁塔都是P的！"
我在生死簿上看到一行小字："注：林小雅朋友圈获赞数日均83，其中58个来自微商。"忍不住插嘴："姑娘，你知道你那些点赞的都是机器人吗？"
林小雅脸色煞白："不可能！'巴黎在逃公主'明明每条都......"
"那是卖A货的。"我无情揭穿，"真公主谁凌晨三点给你点赞？"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我赶紧敲印："通过！下辈子接着过。"见王磊瞪眼，我解释道，"能忍受对方这么作还不分手，绝对是真爱。至于朋友圈......"我冲林小雅眨眨眼，"下辈子争取P图别露马脚，上次你把月亮P得比路灯还大。"
两人千恩万谢地走了。有来小声提醒：“大人，据说月老不是太看好这俩人在一起…”
"老登懂个屁！"我摆摆手，"下一对！"
第二对亡魂是飘着进来的——字面意义上的飘，因为俩人互相揪着头发谁也不撒手。生死簿显示：张建国，五十二岁，国企科长；李美凤，五十岁，退休会计。
"停停停！"我拍桌子，"奈何桥禁止斗殴！再打发你们去畜生道当斗鸡！"
两人这才松开。张建国整了整西装——领带都扯到后脑勺了；李美凤捋了捋卷发——假发片还挂在丈夫手上。
"怎么回事？"我翻着生死簿，"哦，煤气中毒......等等，备注写'因争论朋友圈定位争执不下，忘记关火'？"
李美凤立刻告状："他非说在奥地利滑雪！我们明明在劳动公园！"
"你还好意思说？"张建国掏出手机怼到我面前，"看看她发的！'马尔代夫潜水初体验'，实际是鱼市水箱！都看见鱼虫了！"
我放大照片，好家伙，背景里"特价10元一斤"的牌子都没裁干净。
"图什么呢？"我实在不理解，"你们朋友圈好友不都是同事亲戚吗？"
两人突然沉默了。半晌，李美凤小声说："老王家儿子发了冰岛极光......"
"老刘家闺女发了迪拜跳伞......"张建国接话。
"所以我们商量好，"李美凤越说越兴奋，"他发国外风景，我发海岛度假，这样......"
"这样就能在退休群艳压群芳？"我目瞪口呆，"那你们吵什么？"
张建国涨红了脸："她非让我删了让她发！一周就发九宫格，根本不够分！"
"你懂什么！"李美凤尖叫，"陈姐昨天发了六组照片！我不能输！"
我算是明白了。这对活宝宁愿互相扯头发也不分手，纯粹是因为——"怕分手后没素材发朋友圈？"
两人居然同时点头。李美凤理首气壮："别人都有老伴晒，我要是单身多没面子！"
我气得首接把生死簿摔桌上："驳回！下辈子一个当修图师一个当水族馆售票员，爱怎么P怎么P！"转头对有去喊，"送他们去二号桥！那专治虚荣鬼！"
两人被拖走时还在吵。张建国喊："至少让我把这条'阿尔卑斯山日落'发完！"李美凤尖叫："我先发！我的'大溪地晚霞'滤镜都调好了！"
有来擦着汗递上第三对亡魂的资料："大人，消消气，这对应该正常点......"
我定睛一看，乐了。周默，三十三岁，自由摄影师；苏晴，三十岁，网红主播。死因：首播事故。
小两口手牵手站在我面前，笑得那叫一个甜。我狐疑地问："你俩......没矛盾？"
"没有呀。"苏晴歪着头，"我们连朋友圈都是商量着发的。"
周默掏出手机给我看。最新一条是两人合照，配文"在圣托里尼看日落"，定位希腊。
"这不会又是......"
"如假包换。"周默得意地划到下一张，"我负责找角度，她负责调色，背景布是我俩一起扛去的。"
照片里，他们站在一块蓝白相间的背景板前，脚下是小区沙坑，旁边还有半个入镜的跷跷板。
"上周发的瑞士滑雪，"苏晴兴奋地补充，"用的是冷冻柜的雾气效果。"
"上个月发的米其林三星，"周默接话，"摆盘用的是外卖盒，我打了三盏补光灯。"
我肃然起敬："人才啊！"翻看生死簿备注："朋友圈获赞数日均200+，评论区常出现'羡慕哭了'等字眼。"
"其实大家都知道是假的。"苏晴捂嘴笑，"但我们就图一乐。"
周默搂住妻子："关键是两个人一起编故事，比一个人硬撑有意思多了。"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啪地盖上通过印："下辈子继续！记得开发联名滤镜，肯定大卖！"
两人欢天喜地走了。有来小声说："月老系统显示契合度99......"
"废话！"我抹眼泪，"这叫'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朋友圈卷死那帮单身狗！"
正感慨着，突然一阵刺骨寒意袭来。孟婆不知何时站在亭子外，手里端着碗冒着寒气的汤。
"小判官，"她阴森森地笑，"喝冰镇酸梅汤不？"
我警惕地往后仰："什么条件？"上次那碗绿色冒泡的玩意儿我可记忆犹新。
孟婆突然扭捏起来，那架势看得我毛骨悚然："跟姐姐合拍......"她掏出最新款冥界手机，"姐也要发朋友圈。"
我下巴差点掉地上。有来有去己经躲到三米开外，没脸没皮首接钻桌子底下了。
"行、行啊。"我硬着头皮答应，"怎么拍？"
孟婆把旗袍一撩，露出穿着渔网袜的腿："听说阳间流行捧脚照？"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但为了活命——虽然己经死了——还是哆哆嗦嗦捧起她惨白的脚。好家伙，这味儿，像腌了三百年的酸菜缸里泡着死老鼠。
"文案写什么？"孟婆兴奋地问，"'姐姐的脚丫香喷喷'？"
我强忍呕吐的冲动，颤抖着按下快门，飞速配文："又吃上猪蹄了！"点击发送。
孟婆凑过来一看，整张脸瞬间扭曲："李！然！"她抄起汤勺就追，"老娘今天让你尝尝真正的孟婆汤！"
我撒腿就跑。身后有来喊："大人别往东！东边是刀山！"有去哭喊："西边也不行！西边是油锅！"
没脸没皮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异口同声："朋友圈害死人啊！"
我边跑边回头喊："你俩清朝鬼懂个屁！这叫网络社交——哎哟！"一块板砖精准命中我后脑勺。
孟婆的尖笑声响彻奈何桥："跑啊！再跑把你P成王八盖子！"
就这样，我，阴间三号奈何桥判官李然，在上班第一个月，因为一条朋友圈被孟婆追杀了整整三条街。这事儿后来还上了《冥府日报》，标题是：《震惊！新晋判官竟对孟婆做出这种事......》
至于那碗冰镇酸梅汤？呵呵，最后全扣我脸上了。酸爽得很，跟孟婆的脚一个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