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龙井虚影消散后,寒意如同淬毒的钢针,刺穿了林溪的骨髓。金世宁最后那句“等着收你的钥匙…和你的命!”裹挟着靛蓝魇气的阴冷,死死缠绕在他心头,与尸虿临死前那句破碎的“望海…堂…钥匙…”交织成冰冷的催命符。望海峰,医巫闾山最险绝的孤峰,传说中辽代东丹王耶律倍藏书埋骨的绝域。那里是唯一的线索,也可能是金世宁精心布下的死亡陷阱。
寒风卷着冰粒子,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通往望海峰的古道早己被经年累月的暴雪彻底封死。林溪、老者和气息萎靡的住持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没膝的雪壳中挣扎前行。抬头望去,灰白色的天幕下,望海峰顶那块形如巨鹰探首的嶙峋怪石——鹰嘴石,赫然在望。它悬在万仞绝壁的边缘,尖锐的冰棱如同巨鹰口中倒悬的利齿,在呼啸的风雪中闪烁着致命的寒芒,无声地诉说着千年的孤寂与凶险。
“到了!”老者声音嘶哑,指着鹰嘴石下方一片被狂风削刮得格外陡峭、覆满厚厚坚冰的岩壁,“《北镇志》残卷提过,耶律倍归隐前,曾在此留诗铭志!”
林溪抹去睫毛上冻结的冰霜,凝神望去。那冰壁光滑如镜,除了风雪的刻痕,空无一物。尸虿的呓语和金世宁的冷笑在脑海中翻腾,一股焦灼的火焰在他胸中燃烧。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镔铁斩魇刀,刀柄冰凉,耶律倍残魂陷入沉寂后,再无一丝回应。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刀柄的刹那,异变陡生!
嗡!
斩魇刀那沉寂的刀身猛地一颤,一道极其微弱的青芒如同垂死萤火,倏地没入前方冰壁!
嗤啦——!
仿佛滚烫的烙铁按上了寒冰!被青芒触及的冰壁深处,几道暗红色的纹路骤然浮现、扭动、伸展!殷红如血的字迹穿透厚厚的坚冰,清晰地烙印在所有人眼中:
> **“弃却红尘入海山,幽岩白石锁苍烟!”**
字迹狂放孤绝,笔锋如刀似戟,透着一股挣脱樊笼却终陷囹圄的郁勃悲怆——正是耶律倍亲笔所书的《海上诗》残句!
血红的诗句在冰壁中灼灼燃烧,映得林溪双目刺痛。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仿佛冰层下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的血!他不再犹豫,猛地拔出斩魇刀,锋利的刀刃毫不犹豫地划过掌心!
温热的鲜血涌出,滴落在鹰嘴石下那片被血诗红光笼罩的冰面上。
滋…滋…
鲜血并未冻结,反而像拥有生命般,沿着冰面细不可察的纹理急速渗透、蔓延!血线交织,勾勒出一个复杂而古拙的契丹狼首图腾,与锁龙井前出现的虚影遥相呼应!
轰隆隆!
脚下厚重的冰层剧烈震动起来,发出沉闷的呻吟。冰面在血狼图腾的中心位置,猛地向下塌陷、融化!一个幽深的洞口显露出来,寒气与尘埃混合的气流喷涌而出。洞口尽头,并非预想中的岩洞,而是一扇巨大、沉重的石门,死死嵌在鹰嘴石根部坚固的山体之中。
石门通体呈现一种历经岁月侵蚀的深青色,材质非金非玉,沉重无比。门扉之上,没有常见的兽环铺首,只有中央位置,深深镌刻着五个造型奇特、棱角分明的契丹小字。
住持借着血诗的红光,吃力地辨认着那五个古老而神秘的文字,干裂的嘴唇翕动,念出声音:“日…月…当…空…曌?”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这…这是则天文字!武周女帝自创的天书!此乃生死门!若解法谬误,门毁山崩,玉石俱焚!”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扼住了三人的喉咙。“日月当空曌”——武曌(武则天)为自己名字所造的字,象征着凌驾日月的帝王之威。这扇千年前的契丹石门,竟以敌国女帝的禁字为钥?耶律倍当年刻下此谜,究竟是何等复杂难言的心绪?
“谜底…谜底在卦镜!”老者喘息着,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件器物。那是一面巴掌大小、边缘己有些许铜锈的古老青铜镜。镜背并非寻常的花鸟纹饰,而是极其精密地铸造着层层叠叠、不断旋转嵌套的青铜圆环,环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细如蚊足的刻度与星辰符号,赫然是失传己久的唐代浑天仪微缩模型!
老者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小心翼翼地点在浑天仪核心的“天枢”位置。嗡!青铜卦镜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响,镜背那些静止的圆环竟开始自行缓缓转动!星辰刻度在转动中碰撞、组合,镜面本身却变得一片混沌,仿佛蕴藏着一片旋转的星云。
林福深吸一口气,将流血的掌心,重重按在了冰冷的石门之上!鲜血顺着“日月当空曌”五个契丹小字的刻痕流淌。
嗡——!
石门猛地一震!那五个契丹小字骤然亮起幽暗的青光!与此同时,老者手中那面自行运转的青铜卦镜,镜面混沌的星云中心,骤然射出一道凝练的、纯粹由光线构成的金色光束,精准无比地打在石门的正中心!
嗤嗤嗤!
青光与金光在石门上猛烈交织、碰撞!契丹小字在光芒中扭曲、变形,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在痛苦地挣扎重组。卦镜背面那些急速旋转的青铜圆环发出越来越尖锐的鸣啸,刻度与星辰符号的残影在空中拉出迷离的光带。
就在这光与字激烈交锋的顶点,那五个契丹小字中代表“曌”的字形,在金光持续的照射下,其内部结构轰然崩解、重组!契丹文的框架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剥落,显露出内里一个更加堂皇、霸道、充满凌驾一切气势的崭新文字——赫然正是武周女帝亲创、象征其无上权威的“曌”字真形!
“曌”字显现的刹那,如同按下了最后的机括枢纽。
咔哒…咔哒…咔哒…
沉重石门内部传来一连串巨大而古老的金属机构咬合、转动的巨响,仿佛一头沉睡了千年的青铜巨兽正在苏醒!堵门的巨石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向两侧缩入山体,一股混杂着陈腐羊皮、潮湿岩石以及某种奇异墨香的冰冷气息,如同尘封千年的叹息,扑面而来!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黑暗。洞窟深处,悬浮着星星点点、幽蓝色的磷火,勉强照亮了这处耶律倍埋藏毕生所学的秘窟。借着这微弱诡谲的光,可以看到洞壁凿出无数规整的石龛,里面堆叠着难以计数的古老卷轴与书册。经卷的材质各异,有泛黄的厚重佛经贝叶,有蒙尘的丹砂道箓,甚至还有色彩黯淡的西域画幡,无声地诉说着主人当年“万国文献汇于东海”的宏愿。
然而,眼前景象却让刚刚踏入石门的林溪三人遍体生寒!
那些承载着千年智慧的经卷之上,正蔓延着大片大片诡异蠕动的暗色斑块!那绝非普通的霉斑,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在幽蓝磷火下呈现出青黑交杂的色泽,不断扭曲、扩张、相互连接,在书页与洞壁之间形成一片令人作呕的、仿佛布满血管的活体地毯!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腐朽与甜腥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
更令人心悸的是,洞口右侧一处显眼的石龛内,悬挂着一幅色彩尚算完好的古画。画中人物,正是倒骑毛驴、神态诙谐的八仙之一——张果老。可此刻,画中那头本该憨态可掬的小毛驴,雪白的腹部竟裂开了一道刺目的伤口!浓稠粘腻、如同石油般的黑血,正从那道狰狞的伤口中缓缓渗出、汇聚,一滴滴沉重地坠落在地面的“霉斑地毯”上!
啪嗒…啪嗒…
每一滴黑血落下,都让那片青黑色的“霉斑”兴奋地一阵剧烈蠕动,发出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仿佛在贪婪地吮吸着养分。
“墨蛊…这是辽代宫廷秘传的‘墨蛊’邪术!”老者声音干涩,带着深深的恐惧,“以怨煞为引,寄于墨中,蚀经毁典,夺魂控魄!”
“钥匙…钥匙在何处?”住持喘息着,浑浊的目光急切地在那些被墨蛊侵蚀的经卷和恐怖画作间搜寻。
林溪的目光,却死死盯在藏书洞的最深处。
那里,洞窟中央的虚空之中,一本巨大、厚重、封面由暗金色金属锻造而成的典籍,正静静悬浮!典籍的封面中央,深刻着三个威严的篆字——《龙龛手镜》!这正是辽代僧人行均为研读佛经所编撰的汉字字书,亦是耶律倍藏书中的核心至宝之一!
然而,这本悬浮的宝典,此刻正发出令人不安的、低沉的“嗡嗡”鸣响。它厚重的书页在无形的力量撕扯下,正一页、一页地缓缓自行剥离开来!无数闪烁着微光的金色文字从裂开的书页缝隙中飘散而出,如同风中残烛,迅速被周围弥漫的青黑色“墨蛊”霉斑吞噬、湮灭!
“此物,归我了!”
一个冰冷滑腻、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三人身后狂暴的风雪中穿透进来!
靛蓝色的身影如同鬼魅,在漫天风雪中一闪即至!金世宁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诡笑,带着刺骨杀意的手指,己然化作一道致命的蓝影,撕裂空气,首抓向悬浮在半空中、书页正不断裂解崩散的《龙龛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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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第26集:佛道双蚀**
> 墨蛊霉斑如活蛇缠身,林溪血脉灼烧!老道士萨满鼓震碎魇纹,张果老骑驴图中黑血却凝成女真“窃灵符”。金世宁狞笑催咒,符印烙向《龙龛手镜》残页。千钧一发,画中毛驴眼珠——突然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