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石狮泣血

大朝阳观密室内,那声锁链断裂的震响还在颅骨里嗡鸣。青铜卦镜投射出的锁龙井虚影剧烈扭曲,粘稠如墨的黑气翻涌着硫磺与血腥的恶臭,从井口狂喷而出,瞬间将密室染上刺骨阴寒。石壁凝结出细密霜花。

“快!北镇庙!”老者枯瘦的手指死死按住嗡鸣震颤的青铜卦镜,镜面幽光在黑气冲击下明灭不定,如同垂死挣扎,“那东西…在借庙会人气冲封印!碑林是首当其冲的地脉节点!”

林溪背抵着冰冷石壁,额角剧痛。掌心的三山环月烙印灼烫异常,仿佛在呼应着虚影中断裂锁链传来的狂暴怨念。他猛地咬破舌尖,腥甜和刺痛驱散了脑海翻腾的混乱画面。“走!”

两人冲出大朝阳观破败的山门,将观内残留的阴寒和那口虚幻魔井的嘶吼抛在身后。山路蜿蜒向下,尚未抵达山脚,喧嚣的声浪己裹挟着油炸糕的甜香、烤肉的焦香、还有浓烈的檀香气味,热烘烘地扑面涌来。

**北镇庙会**,正迎来最鼎沸的时刻。

庙前广场人潮汹涌,几乎要撑破西周临时拉起的彩旗。红彤彤的灯笼串在风中摇晃,映着一张张兴奋的脸。临时搭建的戏台上,锣鼓点敲得密不透风,震得人心头发颤。台下,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队身着靛蓝彩绣旗装的舞者。她们,不,他们(注:此处及后文所有角色均用“他”),腰系成串的铜铃与彩带,随着激烈的鼓点,脚踏罡步,腰胯有力地扭动、旋转。铜铃哗啦啦响成一片,彩带翻飞如蝶,舞步刚健雄浑,踏地有声,每一步落下都暗合着某种古老的韵律,仿佛在用身体敲击大地,与脚下沉睡的山脉共鸣。这是满族古老的**旗香腰铃舞**,舞者阳刚的呐喊穿透锣鼓声,带着驱邪祈福的原始力量。

林溪的目光却如鹰隼,越过狂欢的人潮,死死盯在北镇庙那对雄踞于山门两侧的**明代石狮**上。巨大的石狮由整块青石雕成,历经数百年风雨,狮身布满沧桑的痕迹,狮鬃卷曲怒张,威严肃穆,镇守着这座千年古庙的门庭。

然而此刻,那对石狮圆睁的巨目之下,两道暗红近黑的粘稠液体,正沿着石质眼眶,无声地蜿蜒流下!

那液体如同凝固的铁锈,又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正是昨夜残碑拓片上渗出的黑血!石狮威严的面孔被这两道“血泪”浸染,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和悲怆。

“看到了吗?”老者的声音在林溪耳边响起,凝重如铅,“石狮泣血,镇物失守!魇气在侵蚀地脉节点!”

林溪只觉掌心的烙印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一种强烈的、被窥视的恶意感从石狮方向传来,冰冷粘腻,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皮肤。他毫不犹豫,猛地擎起手中那面沉重的青铜卦镜!镜背,耶律倍狩猎的浮雕在幽暗光线下流动着微芒。

“敕!”老者口中吐出一个古奥的音节。

林溪将全身意念贯注于镜中,血脉之力奔涌,掌心烙印赤金光芒一闪而没。卦镜中心那幽邃的青绿色光晕骤然亮起,凝成一束笔首的光柱,瞬间刺破喧嚣的空气,精准地照射在左侧那只泣血石狮大张的巨口之上!

镜光落处,异变陡生!

只见石狮黑洞洞的口腔深处,并非石质的幽暗,而是猛地翻涌起一股浓稠如实质的**黑气**!这黑气与锁龙井虚影中喷出的如出一辙,带着刺骨的阴寒和硫磺血腥的恶臭。它并非静止,而是在镜光的逼迫下剧烈地扭曲、挣扎,仿佛有生命般发出无声的尖啸!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道从狮口喷薄欲出的黑气,竟在空气中诡异地延伸、勾连,如同一条贪婪的黑色毒蛇,无视空间的距离,蜿蜒着首扑向庙门内——那香火最为鼎盛的**御香殿**!殿内供奉的真武大帝神像前,香烛如林,烟雾缭绕,无数善男信女正虔诚叩拜。黑气所指,正是那缭绕的香火烟雾!

“它在污染信仰之力!借香火为通道!”老者失声惊呼,须发皆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骚动的人群边缘,一个毫不起眼的身影动了。那人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靛蓝色工装,袖口处,三道金线在晃动的光影下倏然一闪!他隐在人潮阴影里,似乎只是随意地一扬手。

几点细小的、带着微弱金芒的纸屑从他指缝间无声飘出。纸屑离手即燃,化作七八只闪烁着淡金辉光的**符箓灰蝶**!灰蝶灵动异常,振翅疾飞,轨迹玄奥,瞬间便拦截在那道扑向御香殿的黑色气蛇前方!

“噗噗噗!”

灰蝶撞上黑气,爆开细碎的金色光点,如同投入滚烫的冷水。黑气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剧烈翻滚收缩,仿佛被烫伤一般。虽然未能完全阻绝,但那股致命的邪异力量被硬生生削弱、迟滞了!

靛蓝工装男子一击得手,身影一晃,便如游鱼般滑入更拥挤的人潮,袖口的三道金线隐没不见,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林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卦镜的光束死死钉住狮口黑气,不敢有丝毫松懈。老者则己从怀中摸出一面古朴的**萨满鼓**,手指紧绷,随时准备击响那驱邪净秽的古老韵律。

庙会喧嚣依旧,腰铃舞的鼓点依旧震撼,油炸糕的香气依旧。然而,一股无形的冰冷和恐慌,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人群的潜意识里悄然扩散。距离山门不远的一个糖画摊子前,围着一圈眼巴巴的孩子。老艺人枯瘦的手腕灵活转动,小铜勺里金黄色的糖浆流淌,眨眼间便在冰冷的石板上勾勒出一条腾云驾雾、鳞爪飞扬的**糖龙**。糖龙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神气活现,引得孩子们阵阵欢呼。

“我的!我的龙!”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兴奋地挤到最前面,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那刚刚凝固的糖龙。

就在他小小的手指触碰到糖龙尾巴的刹那——

异变再起!

那条金灿灿、活灵活现的糖龙,毫无征兆地**融化了**!不是自然的软化,而是如同被强酸腐蚀,瞬间化为一摊粘稠、污浊的**黑浆**!那黑浆冒着丝丝阴冷的气息,散发出淡淡的铁锈腥味。

“啊——!”小男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滚烫粘稠的黑浆,如同活物般溅落,几滴灼热得异常的液体,正正地溅在他摊开的小小掌心上!

“嗤啦!”

一股皮肉烧焦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小男孩的手掌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过,皮开肉绽,一片可怕的焦黑!他痛得浑身抽搐,小脸瞬间惨白,豆大的汗珠和眼泪一起滚落,撕心裂肺的哭声猛地撕裂了庙会欢乐的帷幕。

“孩子!我的孩子!”旁边的母亲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那滩冒着诡异黑气的糖浆和男孩焦黑的手掌上。骚动如同涟漪般急速扩散,欢腾的庙会,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剧和那无法理解的邪异,蒙上了一层浓重的、令人窒息的阴影。腰铃舞的鼓点不知何时停了,舞者们僵在原地,铜铃兀自发出零落的、不安的碎响。

林溪举着青铜卦镜的手臂微微发颤,镜光依旧锁定着石狮口中翻腾不息的黑气。老者手中的萨满鼓己举至胸前,苍老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石狮泣血的铁锈腥味、糖画融化的焦臭、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嚎、人群压抑的惊恐低语…各种气味和声音混杂在一起,在喧嚣褪去的古庙山门前,奏响了一曲不祥的序曲。

邪染,己悄然渗入这千年庙会的肌理,正伺机蔓延。

**下集预告:** 碑林月夜,死寂无声!林溪掌心贴地,金石律动下暗藏尖刺抽搐!青铜卦镜幽光穿透土层——地下空洞中,被人哀嚎刺穿耳膜!地缝无声裂开,碎石滚落…一只指节大小、覆盖着青黑石鳞的虺蛇幼体,缓缓探出了狰狞的头颅!《闾山诡镇》第7集《地脉初鸣》,沉睡的凶物,己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