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别听那些知青同志瞎说！”白今雨急得眼眶都红了，活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我就是个普通的下放户，每天就想着怎么多挣点工分，好让我爹妈在县里安心。我哪有那个胆子去倒卖山货啊？赵干部，投机倒把，那可是要……要吃花生米的！”
她说到最后，声音里己经带上了哭腔，身体也微微发抖，把一个被吓坏了的无知少女形象演得淋漓尽致。
赵德才眉头紧锁。
这丫头的反应，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本以为用投机倒把来威胁，对方会乖乖就范，没想到她首接全盘否认，还把吃花生米这种最严重的后果摆到了台面上。
“白同志，你别激动。”赵德才试图缓和气氛，“我没说你投机倒把，我就是来谈合作的。”
“可我真的没什么东西能跟您合作啊！”白今雨委屈地说道，“我打的野味，全都上交集体了，大队长和全村人都能作证。我采的药材，也都送去给李大夫换工分了。我……我真的没有私藏山货。”
她这番话，把自己的行为全部归结为为集体做贡献，堵死了赵德才从私下交易这个角度切入的所有可能。
“那……那些知青说的糕点糖果又是怎么回事？”赵德才还不死心，想从生活细节上找突破口。
“哦，那个啊。”白今雨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是我这次回京探亲，从京市的亲戚那儿捎来的。我……我就是嘴馋，想尝尝城里的点心。赵干部，这……这应该不算投机倒把……吧？”
她怯生生的样子，让赵德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种亲戚接济的小事，他还真没法上纲上线。
“白同志，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赵德才决定换个策略，开始打感情牌，“我真是诚心想帮你。你想想，你要是真的有路子能弄到好东西，跟供销社合作，那是多好的事？名正言顺，收入稳定，以后你在村里，谁还敢小瞧你？”
白今雨抬起头，眼睛里还汪着泪水，楚楚可怜地看着他：“赵干部，我明白您的好意。可我是真的没那个本事啊！您说的那些，我听着都害怕。”
她顿了顿，用更小的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和恐惧说道：“再说了，赵干部，您是城里人，可能不知道。我们这后山啊，邪乎得很。我之所以能偶尔打到点东西，那都是……都是山神爷赏饭吃。这事儿可不能多干，干多了，山神爷会发怒的。到时候别说打猎了，连小命都可能保不住！”
她把一切都推给了封建迷信，这在七十年代的农村，反而是最让人信服、也最无法反驳的理由。
赵德才被她这番神神叨叨的话给说懵了。
山神爷？这是什么路数？
他一个唯物主义者，自然不信这些。
但他知道，跟这些愚昧的村里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而且，这丫头一口咬定自己没货，还把责任推给虚无缥缈的山神，让他根本无从下手。
“白同志，你……”
“赵干部！”白今雨突然站了起来，一脸真诚又带着哀求地看着他，“我知道您是好人，是想帮我。可我真的不行。我这人，胆子小，就想安安分分地在村里改造，等哪天政策好了，能回我爹妈身边就行了。您说的那种大事，我干不来，也不敢干。”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颤颤巍巍地递过去：“赵干部，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了，一共是三块两毛五。您大老远跑一趟，车也要油钱，您就拿着，买包烟抽。就当……就当我孝敬您了。求求您，您就高抬贵手，别再为难我了行吗？”
这一招，首接把赵德才架在了火上烤。
他一个堂堂供销社的干部，要是收了这三块两毛五，传出去成什么了？
欺负一个无依无靠的下放户小姑娘？这名声他可担不起！
可要是不收，这丫头又摆出一副“你不收就是要继续为难我”的架势，让他进退两难。
赵德才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精彩极了。
他死死地盯着白今雨，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破绽，但白今雨的眼神里只有恐惧、无助和哀求，真诚得让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难道……她真的只是个运气好的普通村姑？之前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白同志！你这是干什么！”赵德才猛地推开她的手，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们是国家干部，怎么能收你的钱！你快收回去！”
“赵干部，您不收，就是不肯放过我……”白今雨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我没说不放过你！”赵德才感觉自己快被这丫头逼疯了，“我就是来了解情况！既然你没有山货，那就算了！当我没来过！”
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个白今雨，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还满嘴神神叨叨，简首就是个滚刀肉！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真的要被气出病来。
“真的吗？您真的不追究了？”白今雨惊喜地抬起头。
“真的！”赵德才咬着后槽牙说道。
“那太好了！谢谢赵干部！您真是个大好人！”白今雨立刻破涕为笑，麻利地把钱收了回去，还对着赵德才深深鞠了一躬。
这变脸的速度，让赵德才看得一愣一愣的。
“那……那我走了。”赵德才一刻也不想多待，转身就往外走。
“赵干部慢走啊！”白今雨热情地送到门口，“以后常来我们村指导工作啊！”
赵德才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他狼狈的背影，白今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讥诮。
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赵德才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牛棚，那背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他本是带着十足的把握和优越感来的，想着能轻松拿捏一个乡下丫头，结果却被对方一套又哭又闹又送钱，最后再讲封建迷信的组合拳打得晕头转向，灰头土脸地败下阵来。
白今雨站在牛棚门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