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车的警笛声在雨夜中撕扯着空气,苏眠的右手缠着浸血的绷带,陆沉舟的掌心始终贴着她的指尖,试图捂热那丝凉意。车载监护仪的蓝光映着她苍白的脸,袖口露出的旧烫伤在绷带边缘若隐若现,像道未愈合的时光印记。
“那年我五岁,” 她的声音混着救护车的颠簸,“爸爸说带我去看会发光的房子。” 记忆碎片在止痛片的作用下变得模糊,却清晰记得陆爷爷的白大褂上沾着糯米灰浆,“看见他攥着顾爷爷的手腕,说‘海砂氯离子超标,木构件会被腐蚀’。”
陆沉舟的手指骤然收紧,爷爷笔记里用红笔圈了二十遍的 “海砂禁用” 条款突然有了画面。1987 年的事故报告里,“材料短缺” 的结论下,藏着顾氏建筑公司的供货单 —— 河砂一栏被偷偷替换成了廉价海砂,而苏眠的父亲作为财务总监,被迫在验收单上签字。
“顾承远的祖父当年垄断了砂石供应,” 他从口袋摸出皱巴巴的供货单复印件,边缘印着 “诚信贸易” 的公章,“爷爷发现时,古楼的地基己经用了三个月海砂,木柱内部的腐朽肉眼可见。”
苏眠的手机在腿上震动,沈蔓的来电显示跳动着。她按下免提,对方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促:“顾氏集团调出了 1987 年的银行流水,” 高跟鞋声在电话里格外刺耳,“苏国华的账户收到三百万转账,附言写着‘材料差价补偿’。”
绷带下的指甲掐进掌心,苏眠盯着陆沉舟腕间的机械表,齿轮在监护仪的蓝光里转动:“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她的喉咙发紧,“从看见我父亲的施工日志开始,从发现爷爷笔记里的海砂检测报告开始 ——”
陆沉舟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机械表的金属表壳贴着她的手背,带着体温的齿轮纹轻轻硌着皮肤:“二十年前在废墟里,” 他摸出个银色小盒,里面躺着枚修复好的玻璃发卡,“我捡到这个,发卡内侧刻着‘小眠’。”
记忆突然清晰 —— 坍塌的木梁下,小女孩的发卡被糯米灰浆粘在砖缝里,陆爷爷临终前断断续续说:“小苏…… 被冤枉的…… 海砂是老顾换的……” 发卡边缘的缺口,正是当年落木砸中的痕迹。
“爷爷把真相写在了机械表的齿轮间,” 陆沉舟打开表盖,生锈的齿轮内侧刻着极小的供货单编号,“每个齿牙对应着顾氏集团的转账日期。” 他的声音轻得像救护车的雨刷,“我找了十年,才在省博的文物数据库里,找到当年被删除的检测报告。”
病房的门在此时被撞开,顾承远的白西装带着雨水潮气,身后跟着两个戴眼镜的律师,其中一人抱着密封的文件箱:“陆沉舟,” 他扬起手中的红头文件,“涉嫌非法入侵永安门遗址核心区,现在必须配合调查。”
苏眠看见文件封面上的 “刑事传唤证”,有效期正是今天。顾承远转身看向她,眼神里带着怜悯:“你父亲 1987 年 6 月 15 日签收的三百万转账,” 他抽出银行流水单,“备注写得很清楚 ——‘古楼修复材料特殊补贴’。”
陆沉舟突然起身,机械表的齿轮纹在顾承远的袖扣反光中闪过:“顾学长该看看附件,” 他调出手机里的区块链存证,“同一天顾氏建筑的砂石入库单,海砂占比 87%,氯离子含量超标 400%。”
律师的脸色微变,交头接耳时,顾承远的指尖划过文件箱的封条:“不管当年发生什么,”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现在舆论只相信苏国华收了钱,而你 ——” 他指向陆沉舟,“用星沉科技的资金替女朋友平账,董事会己经启动罢免程序。”
监护仪突然发出蜂鸣,护士推着药车进来时,苏眠看见陆沉舟悄悄将发卡塞进她掌心。发卡边缘的缺口恰好吻合她虎口的旧疤,那是小时候在工地被木屑划伤的。
“当年爷爷在井底埋的荧光灰浆,” 陆沉舟趁乱在她耳边低语,“里面的发光菌基因序列,和顾氏集团现在申请的专利完全一致。” 他的手指划过她绷带上的小太阳标记,“他们偷走了三十年前的实验数据,却偷不走 ——”
“陆先生,请跟我们走。” 律师掏出了手铐,金属碰撞声在病房格外刺耳。苏眠看着陆沉舟被带走时,腕间的机械表缺了表冠,却依然在滴答转动,齿轮纹与她掌心的发卡缺口,在病房的白炽灯下形成奇妙的呼应。
顾承远临走前扔下份文件,封面上 “星沉科技股权质押协议” 几个字格外刺眼。苏眠翻开时,发现质押日期正是 1987 年古楼坍塌的次日,出资人一栏签着 “陆明修”—— 原来陆爷爷当年就用股权做抵押,只为保住最后的糯米灰浆配方。
窗外的暴雨还在继续,苏眠摸着发卡内侧的刻字,突然想起陆沉舟说过,每个斗拱都有自己的记忆。此刻掌心的齿轮纹与发卡缺口,就像时光的榫卯,将三十年前的冤案与今天的阴谋紧紧咬合。她知道,这场关于齿轮与回忆的战争远未结束,但只要发卡还在,机械表还在转动,那些被偷走的真相,终将在时光的裂缝里,重新绽放出属于匠人的微光。
当护士来换绷带时,苏眠发现陆沉舟偷偷塞给她的,不仅是发卡,还有张纸条:「井底的荧光灰浆己提取 DNA,顾氏的专利申请号,正是 1987 年事故报告编号。」字迹边缘晕着淡淡的糯米香,像极了实验室里那瓶永不褪色的样本。
她望向窗外,急救车的尾灯己消失在雨幕中,却看见远处古楼的轮廓在闪电中若隐若现。那些被海砂腐蚀的木构件,那些被篡改的供货单,那些藏在齿轮间的密语,终将在两个匠人后代的手中,重新拼合成一座不会坍塌的精神古楼 —— 它的地基里,埋着三十年前的荧光灰浆,它的飞檐上,刻着属于这个时代的齿轮与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