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秋雨淅淅沥沥，苏眠站在 "幸福里小区" 门口，仰头望着斑驳的楼体。墙皮剥落的外墙上，"房屋出租" 的红漆广告褪成粉色，铁栅栏上缠绕的爬山虎蔫哒哒地滴着水。她捏紧手机，屏幕上是房东发来的消息："302 室，电梯首达，拎包入住"—— 可眼前的电梯门正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按钮面板缺了三个数字，像掉了门牙的老人。
银行卡余额在三天前跌破三位数。当她给家里打电话时，父亲的声音混着麻将声传来："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你表姐早就在商场卖衣服赚钱了。" 攥着手机的指尖发白，她翻遍租房软件，终于找到这个月租金八百的合租信息，地址距离学校三站公交，步行需要二十分钟。
电梯升到三楼，金属门刚打开一条缝，就听见 "喵" 的一声。穿灰色卫衣的男人抱着两袋 "渴望" 猫粮挤出来，卫衣帽子滑到脑后，露出熟悉的桃花眼 —— 是陆沉舟。他手腕上的机械表在廊灯下泛着微光，看见苏眠时，指尖的猫粮碎屑扑簌簌掉在地上。
"这么巧？" 陆沉舟的视线落在她脚边的行李箱上，箱体贴纸是巴黎圣母院的建筑手稿，边缘卷着毛边。
苏眠的后背撞上潮湿的墙皮，指尖掐进掌心。手机屏幕还亮着租房页面，门牌号 "302" 在锁屏上格外刺眼。三天前在教学楼遇见他时，她刚把修改好的飞檐图纸交给导师，对方看着图纸上的钢笔批注问："你认识计算机系的陆沉舟？他去年帮文物局做过古建筑建模。"
"你该不会..." 陆沉舟晃了晃手里的铜钥匙，钥匙链上挂着个迷你齿轮模型，"是来看房的？"
楼道的声控灯突然熄灭，黑暗中苏眠听见自己 "咚咚" 的心跳。等灯光重新亮起，陆沉舟己经打开了 302 室的门，暖黄色灯光里浮动着细小微尘，三只橘猫正从猫爬架上探出头，其中一只跳下来，围着她的行李箱打转。
"进来吧。" 陆沉舟弯腰抱起蹭他小腿的猫，猫粮袋子发出窸窣声，"房东是我表哥，这套房子本来打算改电竞工作室，后来他养猫过敏。" 他指了指玄关处的鞋架，上面整齐摆着两双拖鞋，一双深蓝一双米白，"左边是你的房间，门锁上个月刚换的。"
苏眠跟着走进客厅，松木色书架上摆满了《算法导论》《数字人文与文化遗产》，还有几本翻旧的《中国古建筑史》。猫爬架旁边堆着几个硬盘盒，标签上写着 "孔庙三维扫描数据"" 应县木塔榫卯结构 "。她的行李箱轮卡在地板的裂缝里，那是道从客厅延伸到走廊的长缝，被人用金色填缝剂修成了斗拱图案。
"房租..." 她盯着茶几上翻开的笔记本，页面上画着复杂的代码流程图，角落贴着张便利贴："苏眠，建筑系，过敏食物：芒果"—— 是她上次在教学楼掉的课程表。
"八百一个月，押一付一。" 陆沉舟从冰箱里拿出瓶装水，瓶盖己经帮她拧开，"不过厨房和阳台归你管，猫砂盆每天清理一次。" 他看见她握紧的行李箱把手，突然笑了："或者... 你可以用专业技能抵房租？我需要有人帮我标注古建筑模型的细节。"
苏眠的后背绷首了。父亲说过，不要随便欠人情，尤其是男人的。但她想起昨晚在宿舍吃的最后一包泡面，想起图纸上还没买的硫酸纸，喉咙突然发紧："我可以打扫卫生、做饭。" 她低头盯着自己磨旧的帆布包，"或者... 帮你整理数据？我会用 CAD 和 Revit。"
陆沉舟的目光在她颤抖的指尖上停留半秒，转身从书架抽出份文件："刚好，这是故宫角楼的点云数据，需要对照《工程做法则例》标注斗口尺寸。" 他递过文件时，袖口露出手腕内侧的小纹身 —— 是个迷你薄荷糖图案，"宵夜时间到，作为新室友，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厨房比苏眠想象中干净，瓷砖缝隙里没有积垢，燃气灶上还贴着 "使用后请擦拭" 的便利贴，字迹和笔记本上的一样工整。她翻出橱柜里的泡面，发现抽屉分隔盒里整齐码着筷子和勺子，连开瓶器都按用途分了类。
锅里的水刚冒泡，三只橘猫就挤在门口喵喵叫。陆沉舟靠在门框上，手里晃着逗猫棒，卫衣领口露出半截锁骨，和三天前在走廊撞见时一样。苏眠盯着翻滚的面汤，突然想起他帮自己处理烫伤时，掌心的温度比热水更烫。
"在想什么？" 逗猫棒突然停住，陆沉舟的影子笼罩过来。
"没..." 苏眠慌忙掀开锅盖，滚烫的面汤溅在手腕上。她倒抽凉气缩回手，却被他轻轻握住手腕，带到水龙头下冲冷水。他的手指贴着她的脉搏，水流冲过烫伤处的刺痛，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洗衣液味，让她想起老家冬天的暖炉。
"要冷敷半小时。" 陆沉舟从医药箱里拿出烫伤膏，指尖在她手腕上轻点两下，"去年帮邻居老奶奶接热水时烫过，所以备着这个。" 他说话时，那只最胖的橘猫正蹭他的脚踝，尾巴扫过他褪到小腿的裤脚 —— 那里有道浅褐色的疤痕，像道细长的木屑。
宵夜是加了煎蛋的泡面，苏眠把自己碗里的蛋拨到陆沉舟盘里，他却又夹回来："你下午在图书馆画了三小时图纸，需要蛋白质。" 塑料勺子碰着瓷碗发出轻响，三只猫蹲在餐桌下，轮流用脑袋顶他的鞋底。
收拾完厨房己是十点，苏眠拖着行李箱走进房间。木质衣柜散发着淡淡的樟木香，拉开柜门时，内侧贴着张便签："衣柜隔板可调节，如需工具在阳台储物柜"。当她把衣服挂进衣架，突然发现最里面的隔板在晃动 —— 移开隔板，露出嵌在墙里的黑色保险箱，密码锁的红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她的手指悬在密码键盘上。陆沉舟的钥匙链、硬盘标签、笔记本便利贴，甚至刚才看见的烫伤膏，都像拼图碎片在脑海里闪现。那天在共享盘里，他的相册里还有张照片：深夜的实验室，桌上摆着拆开的机械表，旁边是摊开的《营造法式》，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 "飞檐角度修正记录"。
密码锁发出 "滴" 的一声错误提示。苏眠慌忙合上隔板，心跳得厉害。走廊传来陆沉舟的脚步声，接着是猫咪跳上猫爬架的响动。她摸出裤兜里的薄荷糖纸，那是今天他塞给她的，说 "防晕车"—— 其实她根本没提过坐公交会晕车。
床头灯照亮墙上的便签："Wi-Fi 密码：archi&p2023"，连符号都带着专业混搭的意味。苏眠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系网共享盘，陆沉舟的最新文件夹更新于半小时前，标题是 "幸福里 302 室结构扫描"，里面有张三维建模图，在客厅地板的斗拱填缝处，标着一行小字："1937 年青砖，承载能力需注意"。
她摸着手腕上的烫伤膏，突然听见窗外传来野猫的叫声。陆沉舟的房间传来翻书声，偶尔夹杂着键盘敲击声。三只橘猫依次跳上她的床，最瘦的那只蹭她的手心，项圈上的吊牌刻着 "舟舟"—— 和陆沉舟的微信名一样。
夜色渐深，苏眠盯着天花板上的阴影。当她终于迷迷糊糊睡着时，梦见自己站在古建筑的飞檐下，陆沉舟戴着白色手套，正在测量斗拱的榫卯结构，手腕上的机械表与木构件的年轮重合，而在飞檐末端，有个小小的保险箱正在晨光中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