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刘忠的怒火

宫城深处,安和院。这里暂时成了刘忠处理事务的地方。池水微澜,映照着秋日的晴空,却丝毫化不开室内的凝重。

刘忠坐在一张新制的宽大木案后,案上堆着记录人口、物资的骨片和竹简。他身上的王袍己经脱下,只穿着简单的皮甲,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案上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声音,仿佛在应和着匠作院里刮擦青铜的刺耳噪音。

大壮和黑虎肃立在下首,两人脸色都不好看。大壮身上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戾气,黑虎则显得更加阴沉。

“查清楚了?”刘忠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块。

“查清了,大王。”大壮上前一步,声音粗粝。

“那几个暴起的俘虏,是九黎王亲卫队的死忠。他们藏了磨尖的兽骨,趁乱发难。看守的崽子们疏忽了,只绑了手脚,没仔细检查嘴里和裤裆里藏的东西。领头的伍长,我己经抽了二十鞭,撸了职,丢进苦力营挖矿了。”

“二十鞭?”

刘忠抬眼,目光锐利如刀,“太轻了。下次再出这种事,就不是撸职,是砍头。连同他们的首属头领,一并处置。规矩,得用血来刻。”

“是!”大壮心中一凛,连忙应道。

“俘虏营呢?”刘忠转向黑虎。

黑虎的声音低沉沙哑:“回大王,按您的吩咐,尸体埋了,没挂人头。但苦力营的气氛…很不对。那些九黎人看我们的眼神,像刀子。昨天抬尸去后山时,有人想跑,被当场射杀。今天上午凿石头,又有人‘不小心’把石头砸到我们一个监工脚上,骨头都碎了。”

他顿了一下,“巧姐…送了些草药过去给那监工,也…也去看过那些俘虏,特别是孩子。”

刘忠敲击桌案的手指猛地一顿。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看紧点。挑几个刺头,当众处置。杀一儆百。告诉那些俘虏,他们的命,拴在他们自己手上,也拴在他们女人孩子手上。想死,容易,想拉着亲人一起死,更容易。”

他的话语里没有丝毫温度,“至于巧姐…她心善,随她。但告诉下面的人,该防的,一点都不能松!尤其是她接触过的俘虏,更要盯死!”

“明白!”黑虎点头。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大王,小壮求见。”

“让他进来。”

小壮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疲惫和焦虑,身上还沾着操练后的尘土。他单膝跪地:“大王!”

“什么事?”

“大王,按您的吩咐,‘雷魔营’操练药量减了三成。可是…”

小壮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道,“可是减了药,石弹打不远,也打不准!今天试射了几次,最远的一炮,落点离标靶还差几十步,而且落点散得很开!兄弟们心里都…都没底了。这要是真遇上敌人…”

刘忠的脸色更加阴沉,他当然知道减药的后果。“雷魔”的神威,一半在炮,一半在药。减少了药量,这震慑西方的利器,威力就大打折扣。

“没底?”

刘忠的声音冷得像冰,“是石弹没底,还是你们的心没底?打不远?那就练!练到减了药也能打中为止!打不准?那就给老子摸清楚每一门炮的脾气!哪门炮药减多少还能打多远,落点偏多少,都给老子刻在竹简上记死了!‘雷魔’是神器,不是废物!要是减了三成药就成哑巴了,那是你们这群掌‘雷魔’的废物!”

小壮被骂得抬不起头,额角冒汗:“是,大王!小壮明白了!就是练脱一层皮,也一定练出来!”

“滚去练!”刘忠不耐烦地挥手。

小壮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室内再次陷入沉寂,大壮和黑虎看着刘忠阴郁的脸色,都不敢说话。匠作院的刮擦声似乎更清晰了,像钝刀子割在人心上。

刘忠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匠作院的方向。那里,一门裂开的炮,一群焦头烂额的工匠,是他力量根基上的一道致命伤。而外面,是虎视眈眈的俘虏,是威力骤减的神器,还有一个…心肠太软的姐姐。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大壮,黑虎。”

“在,大王!”

“从今天起,熔星卫分出一队精锐,日夜看守匠作院那个工坊。没有我的令牌,任何人不得靠近那门裂炮,包括树!里面的人,只许进,不许出!他们吃的用的,专人送进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决绝。

“十天。树只有十天。十天后,如果他还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或者…如果裂炮的消息走漏出去半点风声…”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股森然的杀意,让大壮和黑虎都感到后背发凉。

“遵命!”两人齐声应道,心头沉重。

大王这是把树和他手下那些工匠,连同那门裂炮,一起关进了无形的死牢。十天,是期限,也可能是死期。

匠作院,封闭的工坊内。

油灯的火苗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树和几个核心工匠围在裂炮旁,地上散落着刮下来的铜屑和锈粉。裂口周围被小心地刮开了一小片,露出了里面暗红色的铜质,以及那触目惊心的、如同黑色蛛网般向内部延伸的空隙——一个深埋在厚实炮壁内部的巨大砂眼。

“找到了…就是它…”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颤抖和绝望的肯定。

他用一根细长的铜针探入那空隙,里面深不见底。“外面看着好好的,里面…里面早就烂了…浇铸时裹进去的气泡和砂子,冷却时应力聚在这儿…成了最脆弱的点…”

“师傅,那…那其他炮…”一个工匠声音发颤地问。

树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查!必须查!所有炮,尤其是‘镇国’炮!用最细的铜丝探,用放大镜(一种打磨过的透明水晶)一寸寸看!敲击听音,灌水试漏…都不够!不够啊!”

他痛苦地抱住头,“大王只给了十天…十天…怎么查得完?怎么敢保证没有下一个砂眼?”

绝望的气氛笼罩着小小的工坊。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映照着工匠们惨白而绝望的脸。

那冰冷的青铜裂痕,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悬在他们所有人的头顶。门外,隐约传来熔星卫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裂痕之下,是摇摇欲坠的信任,是步步紧逼的杀机,是华夏这艘刚刚启航的巨舰,龙骨深处那一声令人心悸的、细微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