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血铸新城

黎明的灰白彻底驱散了黑暗,却未能驱散华夏城头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焦糊。

残阳般的血迹干涸在灰白的城砖上,凝固成一片片刺目的暗红。

城下,堆积如山的九黎尸体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低沉的呻吟和濒死的呜咽如同鬼魅的低语,萦绕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耳边。

刘忠站在最高的残破望楼上,青铜面具般的脸庞覆盖着一层寒霜。他俯瞰着这片他亲手建立又险些失去的家园。

城墙多处坍塌,被滚烫铜液灼烧过的地方,留下巨大狰狞的焦黑坑洼,砖石酥脆,边缘如同融化的蜡。昨夜神兵天降的铜水,此刻成了城墙肌体上最深的疮疤。

“清点伤亡!救治伤员!清理战场!树、阿木,带人立刻加固最危险的缺口!大壮、小壮,带你们的百人队警戒!九黎狼崽子,随时可能杀回来!”刘忠吩咐道。

命令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波澜。能动弹的战士们挣扎着爬起来,麻木的眼神重新凝聚起一丝生气。

“大壮队!跟我来!守住西墙豁口!”

“小壮队!东墙!眼睛都给老子瞪圆了!”

“曹根、陆鸣!带还能走的兄弟,把伤员抬下去!轻伤的也去帮忙!”

“还能喘气的娘们儿,跟我去烧水!找干净布!”

百夫长们嘶吼着执行命令,将混乱的人群迅速组织起来。大壮和小壮带着各自的百人队,虽然人人带伤,甲胄破损,眼神却凶悍依旧,迅速扑向城墙最薄弱处,用残存的滚木和能找到的一切杂物堵塞缺口,警惕地注视着远方九黎撤退的方向。

曹根和陆鸣则带着相对伤势较轻的战士,小心翼翼地搬运着呻吟不止的重伤员。城头到城内的斜坡上,很快形成了一条沉默而沉重的生命线。

妇孺们抱着陶罐和布条穿梭其中,她们的脸上还残留着昨夜的惊恐,动作却异常麻利。

在靠近西墙那处被铜液熔毁最严重的地方,树和阿列正蹲在地上,手指用力抠着焦黑的砖缝。树的手被烫起了泡,却浑然不觉。

“阿列,你看!”树的声音带着后怕和难以置信。

“铜水浇下去,石头都酥了!像烤过头的土坯!这墙……这墙成渣了!”他用力一掰,一块被高温侵蚀过的砖石应声碎裂。

阿列脸色凝重,用随身的小青铜凿敲打着墙体不同部位,发出沉闷或空松的声音。

“不只是表面,里面也伤了筋络。大王,”他抬头看向走过来的刘忠,声音沉重。

“这铜水退敌是奇招,可也毁了墙基!这些地方,必须全部拆掉重砌,否则下次不用撞木,敌人用力推都能推倒一片!”

刘忠看着那片触目惊心的焦痕,又望向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胜利的代价,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惨重。他沉默片刻,目光扫过忙碌的众人,最终落在不远处。

在那里,白燕正半跪在一个重伤的年轻战士身边。战士的小腿被石斧劈开,深可见骨,正痛苦地呻吟。白燕没有丝毫嫌恶,用温热的盐水仔细清洗着伤口,动作轻柔而坚定。

巧姐在一旁快速捣着草药,嘴里不时指点着白燕如何按压止血。她们身边己经聚集了好几个等待处理的伤员。

刘忠的目光在白燕沾满血污却沉静专注的侧脸上停留片刻,转向旁边被树和阿木用门板临时抬下来的黑虎。

黑虎脸色灰败,昏迷不醒,左肩包扎的布条己被黑血浸透,巧姐刚刚给他重新处理过,敷上了厚厚的药泥,生死依旧悬于一线。

“城墙要修,必须修得比原来更坚固!”刘忠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阿木!”

“在!大王!”木匠阿木立刻应声,他的一条手臂也缠着布条。

“你带所有木匠,立刻伐木!城墙缺口先用最粗的圆木扎成木栅,外面覆土夯实!要快!要结实!”刘忠语速飞快。

“树!阿列!”

“在!”两位青铜匠立刻挺首脊背。

“你们带人,把能用的铜器,哪怕碎片,都给老子熔了!城墙根基不稳,就用铜汁浇灌加固!把那些被烧酥的烂墙根,给老子用铜水‘焊’死!我要让九黎的撞木下次撞上来就卷刃!”

“是!”树和阿列的眼中爆发出近乎狂热的火焰。昨夜铜水的威力让他们心有余悸,却也看到了这种金属在防御上无与伦比的潜力。

“大王放心!我们就算豁出命去,也把城墙给您‘焊’成铜墙铁壁!”

刘忠最后看向陶:“陶!”

陶工陶正指挥着人清理一片狼藉的工坊区,闻言立刻跑过来,脸上沾满了烟灰:“大王!”

刘忠盯着他,“上次你说掺了贝壳粉和火山灰的泥浆干后硬得像石头?这次修墙,我要你用这种水泥,给我把新砌的砖缝都糊得死死的!城墙表面,也给我抹一层!我要它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能做到吗?”

陶的眼中精光一闪,用力拍着胸脯:“能!大王!只要您给我足够的人手和材料,我保证给您糊出一座‘铁城’来!”

命令一道道发出,各司其职。刘忠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倒下。他走到白燕身边。

白燕刚给那个年轻战士包扎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她看到刘忠,站起身,指了指周围:“大王,伤员太多,地方不够。很多人只能躺在冰冷的地上,伤口容易溃烂。还有妇孺,昨夜惊魂未定,挤在临时窝棚里,人心惶惶。”

刘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城内一片混乱,幸存者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恐惧。

白燕从怀中取出那块画着炭条的兽皮,展开在刘忠面前。她的手指点在几个关键位置:“大王请看。城墙要修,但城内更要安顿。宫殿的规划,不能只图宏伟。昨夜之战,我想到几点。”

她的手指划过兽皮上城墙内侧的线条:“守城时,妇孺运送滚木开水,坡陡路滑,极易摔倒受伤。若在城墙内侧,沿墙根修筑一条宽阔平缓的‘驰道’,战时运兵输物,如履平地,效率倍增,伤亡锐减。”

她顿了顿,补充道,“平时亦可作巡防、通商之用。”

接着,她的手指点在城墙几处关键节点:“守军取水艰难。若在这些位置,于城墙内部筑石室,下通炉灶,上设烟道开口,战时可在石室内首接烧滚水甚至……融铜。”

她看了一眼那片焦黑的城墙,声音低沉却坚定,“沸汤铜流,瞬息可至城头,省却上下搬运之苦,杀敌更速!我称其为‘沸井’。”

最后,她的手指移向城内中心区域:“宫殿乃国之心魄,不仅要坚固,更要让居者安心。规划时,需考虑储水防火之池,通风采光之窗,隐秘安全之退路,乃至方便生活之水道。这些细微之处,看似无关宏旨,实则是凝聚人心、稳固国本的基石。若大王允准,我想参与其中,将这些‘安居之思’融入蓝图。”

他沉默片刻,大手重重拍在白燕的肩头,力道沉实:“好!燕!这修城筑殿之事,就依你所言!‘驰道’、‘沸井’,立刻着手规划!宫殿的细节,也由你主理!我要这华夏城,外是九黎撞不破的铜墙铁壁,内是让子民安身立命的坚固家园!”

他转身,对着忙碌的众人,用尽力气,发出响彻全城的怒吼:

“都听见了吗?!城墙要修,要修得比山还硬!宫殿要建!要建得比天还牢!但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他猛地抽出腰间断刃犹存的青铜刀,指向城下九黎的尸山血海,指向远方隐约可见的敌踪,最后,刀尖重重顿在脚下的城砖上:

“是为了让我们的血!不再白流!是为了让我们的妻儿!不再担惊受怕!是为了让华夏!千秋万代!永立不倒!干活——!”

“吼——!”回应他的是震天的咆哮。无论是搬运巨木的阿木,熔炼铜器的树和阿列,搅拌水泥的陶,还是警戒的大壮、小壮,运送伤员的曹根、陆鸣,乃至那些烧水煮饭的妇孺,眼中都燃起了重建家园的炽热火焰。

伤痕累累的华夏城,在血与火的灰烬中,在刘忠的咆哮和白燕的蓝图中,开始了它真正意义上的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