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是一道魔咒，瞬间刺中了萧炎最深的软肋。
扼住咽喉的铁钳般的手，猛地一滞！那滔天的杀意和疯狂，如同被冰水浇头，硬生生被一股更强大的执念压制下去。
是真相！
是对至亲惨死真相的执念，超越了他此刻焚毁一切的愤怒！
萧炎的手缓缓松开。
“咳咳咳！咳……”
楚临渊如同濒死的鱼，蜷缩着剧烈地咳嗽喘息，每一次咳嗽都带出点点血沫，脸色由通红转回死灰，仿佛刚从鬼门关爬回来。
他捂着崩裂的伤口，指缝间渗出更多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寝衣。
苏小满惊恐地看着他咳出的血沫，又看看浑身紧绷、眼神像要吃人却不得不强行压抑的萧炎，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楚临渊喘息稍定，抬起那双被痛苦和窒息折磨得有些涣散，却依旧锐利如旧的眼睛。
看向萧炎，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萧远山……不是水匪杀的……玄影司……也不是主谋……”
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却像重锤砸在萧炎心上。
萧炎的瞳孔骤然收缩：“是谁？”
楚临渊扯出一个极其惨淡、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笑容。
他目光扫过旁边吓得面无血色、紧紧捂住嘴防止自己尖叫出来的苏小满，又看回萧炎，那眼神仿佛在说。
看，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带着血，带着污秽，带着足以摧毁一切的黑暗。
“是……盐铁转运使……沈巍。”
楚临渊缓缓吐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他私吞了那批价值连城的、本该用于北部边防修缮的军资……被萧总督查到了确凿证据。”
苏小满倒抽一口冷气！
盐铁转运使！那可是朝廷二品大员，掌管天下盐铁命脉的实权人物！
楚临渊继续道，声音冰冷而残酷，仿佛在揭开一幅地狱的画卷。
“萧总督刚正不阿，要将证据首送帝京……沈巍买通了押运漕船的‘漕帮’精锐，又勾结了……沿海臭名昭著的‘黑鲨’海盗。”
“在船队进入云梦泽最险的‘鬼哭峡’时动手……”
“那晚……没有劫掠财货……”
楚临渊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描述着最血腥的屠杀。
“……只有灭口。整整十二条官船，三百二十七名官兵、船工、包括总督家眷……无一生还。”
“尸体……被凿穿了船底，沉入最深、最湍急的暗流。伪造成遭遇风暴触礁……或被水匪洗劫一空后焚毁……”
暖阁里死寂一片，只有楚临渊粗重的喘息和苏小满压抑的、细碎的抽气声。
她仿佛看到了那黑暗的江面上，绝望的哭喊，冰冷的刀光，不断沉没的船只……一家十三口，连婴儿……
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萧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像一尊被冰封的石像。
他脸上的肌肉似乎在抽搐，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楚临渊，里面翻涌着无法形容的巨痛、滔天的恨意，还有一种……被巨大黑暗真相冲击后的茫然和死寂。
他的左臂，曾经在战场上受过重伤的地方，此刻在衣袖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楚临渊看着萧炎那副模样，眼中那抹嘲讽更浓，他喘息着，带着残忍的快意补充道。
“至于证据……沈巍在动手前，就通过他埋在玄影司高层的‘暗桩’，将萧总督准备上报的部分密信……截留了。”
“玄影司……只是被利用来抹掉痕迹的工具。或者说，是沈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给自己多加的一道锁……”
“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靖王殿下。够不够……清楚？” 他最后那句反问，如同淬毒的匕首。
“沈……巍……”
萧炎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带着泣血的恨意。
他猛地闭上眼，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承受不住这血淋淋的真相之重。
再睁眼时，那赤红中只剩下冰冷刺骨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仿佛来自深渊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充满审视和复杂地，落在了苏小满身上。
苏小满被他看得浑身冰冷，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知道了！知道了这个足以震动朝野、让无数人头落地的惊天秘密！
【我该怎么办？我会被灭口吗？妈妈咪呀，不要啊！】
萧炎的目光在她惨白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里有警告，有评估，甚至有一丝……
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共同背负这沉重真相的微妙牵连？随即，这丝异样被更深沉的冷厉取代。
他再次看向楚临渊，声音己经恢复了那种极致的冰冷，像淬了寒冰。
“楚临渊，你的命，暂时寄存在这里。本王会让你活着，亲眼看着……血债血偿的那一天。”
这不仅是承诺，更是最残酷的诅咒。
说完，萧炎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带着一身比来时更浓重、更压抑的黑暗风暴，步伐沉重地离开了暖阁。
那背影，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背负着血海深仇的火山。
暖阁内，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药味，以及令人窒息的死寂。
楚临渊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溢出。
他毫不在意地用袖口抹去，眼神却看向在桌边、惊魂未定的苏小满，勾起一个虚弱而充满恶意的笑容。
“靖王妃……现在，我们真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咳咳，这‘保命符’……你可要……揣好了。”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眼神幽深，“毕竟……血债，总要血偿的……谁也跑不掉。”
苏小满看着他那染血的、充满黑暗诱惑的笑容，听着他那如同恶魔低语的话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她终于明白，自己卷入的，是一个何等恐怖的、充满了血腥与仇恨的漩涡。
而她和楚临渊之间那个被迫的交易，如今被烙上了更深的、无法挣脱的印记。
江南漕运案的真相，如同一个沉重的枷锁，牢牢套在了她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