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大先生开了两副药方,赵海玥的主要是疏肝理气,补心益脾,促进睡眠,主要还是调理心情,而张文顺主要是增强体质方面的一些药品。
大先生走后,赵海玥问张文顺,大先生怎么说的?张文顺告诉赵海玥,大先生说你基本没有问题,就是要改善一下情绪,因为心情好坏影响房事质量,你最近一段时间心情没有调整过来,所以才没有怀孕。所以,我们以后要心情开朗,多出去走走,散散心。大先生说我也有一点小问题,所以我们夫妻俩现在是真的同甘共苦了。
于是家里就天天飘出中药的苦味。一时惹得周边邻居议论纷纷,不知道这两口子究竟什么毛病需要吃药。有些消息灵通人士就说,他们结婚也快一年了,肯定急于要孩子了呗。这三老爷家也是的,老大结婚那么多年了,都没有孩子,老二家却因为三奶奶掉了两个,造孽啊!
小红梅听到了这些话,心里也有所触动,自己是不是也去开点药回来调理一下,但是现在问题是死男人不沾边啊,吃那么多苦药有什么用呢?于是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小红梅就跟男人隔空对话——因为男人吃饭总是坐在她对面,离得远远的。小红梅先是把老二家两口子为了生孩子吃中药点事情渲染了一下,引得众人无比震惊。
三奶奶听了对赵氏就更有意见了,没想到赵氏那贱竟然败坏了身体,那还不主动帮小二子再纳一个,一点不贤惠,她是想让我们家绝后吗?三奶奶自动就屏蔽了自己儿子也吃药的信息,自古不生孩子不都是女人的问题,跟男人有什么关系?那赵氏那么快就怀了两次,难道不是我儿子厉害吗?难不成真是…,不行,我要帮我儿子再物色一个,小兰那死丫头就是太泼辣了,其实看那样子倒是个好生养的,况且她本来就是陪房丫头,收了她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张文礼曾经看中小兰的事情,三奶奶是无从得知的,无论是张文艳还是小红梅都没有告诉她,平时她也很少去两个妯娌说话。
三奶奶都想到帮小儿子纳妾了,当然就不由想到了大儿子自作主张纳的小花子,就狠狠打量了一番只能站在桌子边上端碗吃饭的小花子。这丫头纳进来也己经三个多月了,养的倒是红润润的,就是光吃饭不下蛋。还有这小红梅,结婚几年了,一天到晚就是嘴喳喳的,却是干啥啥不成的货,也是一个不下蛋的鸡。
于是就开口说,“那你们就不能也去开点药喝喝吗?你个死小红梅你早几年就该想到去看看先生,要不是你耽误时间,我孙子早就有了。我告诉你,如果你明年再不怀孕,我就叫老大把你休了。三斤半鳗鱼二斤半的嘴,整天就剩一张嘴叭叭的,专门挑拨离间,望人穷的货!要不是你,小二子的孩子也不至于就掉了,两个孙子都被你祸害掉了!我恨不得把你的皮扒了!你还好意思看他们笑话。你赶紧麻溜地去看先生,好好治治你的毛病,还有把你这个姐妹小花子也带去让先生看看,多开点药回来好好吃。”
三奶奶是再不敢把大先生请回家了,因为大先生每次对她都没有好脸色。大先生是大她一辈的长辈,她再被训斥也一句话都不敢回的。
张文礼见妈妈都发话了,而且确实也觉得既然女人可以吃药调理身体,那就叫她们都开几副药吃吃好了,说不定真有效果呢,也不至于那么多天都白忙活了。
其实大先生替两个侄孙媳号过脉之后,觉得她们身体虽然多多少少有些小毛病但都不至于影响生育,搞不清楚她们为什么一首抖没有怀孕。不过既然她们自己提出要调理,把身体调理得更好一点也不是坏事,于是就都开了药。
一时,张三老爷家两边都是中药味弥漫,不说吃药的人自身辛苦,熏的别人心情都变得忧闷了。三老爷本来就是甩手掌柜,吃粮不管事,现在更是整天都不着家。三奶奶虽然也很难忍受,甚至迷信地觉得全家都是药味是不吉利的事情,但是为了子孙后代的大事,又是自己吩咐小红梅两个吃药的,也就只好关紧自己的房门,躺在床上睡大觉。
现在家务事彻底不要她做了,本来小红梅和张文艳两个还可能为做家务经常发生一些小摩擦,现在小花子又加入做家务的队伍,并且很快成了主力,哪还用得着三奶奶亲自操劳。要不是被中药熏得无法出头,她每天就是双手笼在袖子里督促评价别人做饭洗衣扫地擦桌。要说她还是有福气的,闺女住娘家,贴钱还干活;两个媳妇都只花了几袋粮食,又听话又勤劳,基本符合她喜欢占便宜的性格特质。
张文艳带着个孩子当然也深受苦药味的困扰,特别是孩子,最近食欲都下降了,饭量与体重明显减少了。张文艳虽然心疼孩子,但也没有办法,毕竟婆家目前回不去,在娘家现在属于寄人篱下了,况且她家毕竟不希望哥哥没有孩子。
这其中,张文礼最是深受其害。本来小红梅是希望通过吃药改善自己体质,也通过吃药此举引起自家男人对自己心疼与关注,从而不仅只见新人笑,也能见到旧人哭。可是效果却适得其反,或者说两败俱伤。因为张文礼无论到哪个屋里,无论想靠近哪个女人,都能闻到浓烈刺鼻的药味,这些药味都提醒着他的女人没用,怎么努力也是白费,从而就失去了兴致,几乎把自己变成了无用的男人。这种状况是他持续地有一种无力感,觉得都怀疑人生了
再说张文顺除了陪着吃药,还牢记大先生的话,一早上就陪她到河边散步,其实从厨房后门到河边也就几步路的事情。冬日清晨空气是清寒的,但是也是清新的。他们在河堆上漫步,看潮起潮落,云卷云舒。退潮后还看到河滩上密密麻麻的小螃蟹快速地爬来爬去,张文顺还会走近去抓它们,结果等他走近时,往往消失得干干净净,河滩上只看到一个个小孔。
赵海玥知道那就是小螃蟹的窝。只要用一小截芦苇杆在洞旁边斜着戳下去,挑起来,里边就会有小螃蟹。她在十岁以前经常与表哥在河边玩,十岁过后妈妈就不让她出来疯跑了,说是大家闺秀就应该在闺房学习女红,举止要端庄娴雅,还在外面疯跑成何体统?而且还是和外男一起玩耍,虽然这个外男是妈妈嫡亲的侄儿。
赵海玥看着张文顺在用同样的动作抓小螃蟹,就不由感叹再也回不去的童年。表哥也快放寒假了吧?也不知道舅妈有没有替他物色合适的结婚人选,或者表哥自己也应该另觅爱人,希望表哥不要太执着,不能因为自己而耽误表哥的终身大事。其实回不去的岂止是童年啊,是一切曾经的美好啊!
想到这里,赵海玥总是默默地凝望对岸,那里有自己最美好的回忆啊,也有自己的青春遗憾。
张文顺把抓到的小螃蟹用水洗洗放在自己手心,上岸递给赵海玥看,此刻就像一个孩子找到一个好玩的东西,急于让别人欣赏和夸赞,英俊的脸上甚至还有一些青春的稚嫩,这一刻又一次打动了赵海玥。或许此生得以陪伴眼前的少年,与他共同绵延子嗣,共享人间烟火就是生而为人最大的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