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宜深呼吸一口，看着林夫人郑重说道：“母亲，越神医之前见过大爷生的这种离魂症，能不能请他试一试？”
林夫人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半晌才猛地摇头：“不行……不行，明哥儿这病，连太医圣手都看不好，我不能冒这个险……要是不成，我就彻底没了他……”
方清宜翻身下床，拉着林夫人往叶既明躺着的床榻过去。
玉簪正守在床边，刚刚给叶既明翻完身。
“玉簪，你出去，把门关好！”
玉簪见林夫人和大奶奶面色都不好，赶紧应是，出去关上了房门。
方清宜走到叶既明床边，撩开被子，拉开他中衣的带子，把两片中衣扯开，露出他根根分明的肋骨。
她眼睛泛着水光，指着叶既明：“母亲，您看看，他现在是这个样子……您是他的母亲，自然知道他从前是何等风采，他现在血肉一天天减少，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还有这副皮包骨！您就眼睁睁看着他一日日萎缩，萎缩到最后一刻吗？”
方清宜心里很难受，她对叶既明自然没什么感情，可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这样一日日遭罪。
林夫人站不住，扑在床边呜呜哭起来。
“他不能动，不能睁开眼，也不能说话，可是他能呼吸，万一他的神志还在呢？他意识到自已在萎缩，一日不如一日，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生命的流逝，感受着身体的痛苦，母亲，你觉得这不残忍吗？”
方清宜越想越难受，她宁愿做这个恶人，也要把话跟林夫人说透。
林夫人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她都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出发，不管孩子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她的心头肉，只要还能活着，她的心里边还有一份指望。
今晚方清宜这番话在她心头掀起惊涛骇浪，是啊，若是明哥儿还有神志呢？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孩子，从小到大，他永远是人群里最耀眼的那个，现在他每日承受这些，是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煎熬着，是不是心底都在呼喊着解脱？
“我……我舍不得……”林夫人嘴唇哆嗦着，握着叶既明的手也哆嗦的不行。
方清宜蹲到林夫人身旁，给叶既明重新系好中衣。
“母亲，我知道您舍不得。可谁说越神医给他治不好呢？越神医说，他曾见过这种病症，也想好了治疗的法子，只是那家人犹豫了，过了些日子就来不及了。母亲，你看看大爷，他还有多少血肉来等待？您是要一个期望，还是要一个已知的漫长结局？”方清宜把手放到了林夫人的手上，她握住了林夫人的手，温柔而坚定。
“母亲，我没有做过娘亲，可能对于您的这种感受不能全身心的体会。可我做过孩子，若我是大爷，我真不想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为我日日煎熬痛苦。”
林夫人泪眼汪汪，她也是果敢的人，多少事下决断从不犹豫，可面对明哥儿，她无法果断。
方清宜握住林夫人的手：“母亲，我嫁进叶家的时间不长，与您相交的时日尚短，可我知道您是能明白的，我之所以敢说这番大不韪的话，完全没有一点私心。我是真的看不得大爷受苦，真的，他这样子，任谁看了，也没办法无动于衷……”
方清宜是嫁到叶家冲喜的，若是她提议越神医给叶既明看诊，偏偏没看好，那么她要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方清宜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要是哥哥知道今晚她说了这些话，肯定要把她骂一顿的，可她就是不能眼睁睁的任由叶既明就这样一日日的枯萎。
“好孩子，我知道的，你没有一点私心，你都是为了明哥儿好，为了我好……我只是，我只是……”林夫人哭到说不出话来，抱着方清宜，趴在她的肩头痛快的哭了一场。
方清宜轻轻帮林夫人顺着背，有时候人就是要哭一场，哭过了，情绪释放了，就能冷静思考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夫人的哭声才渐渐小了，她慢慢直起身，紧张的看着方清宜：“清宜，母亲刚才忘了，又抱着你了，没弄疼你吧？”
方清宜摇摇头：“没事，一点点痛而已。我这一点点伤母亲都能心疼，何不心疼心疼大爷呢？”
林夫人双眼通红，转身痴痴看着叶既明：“你叫我再想想……”
当天夜里，婆媳两人都没什么睡意，直到天快亮了，林夫人突然说了一句：“今日请越神医过来给明哥儿诊脉吧。”
方清宜眼圈一下子酸了，林夫人做出这个决定不容易。
当日下午，方清宜从黎夫人那里借了些粘米过来，亲自下厨做了一碟子粘米白粉糕，等越神医吃高兴了，才把他带到叶既明的床边，请他诊脉。
不知为何，越神医一摸到叶既明脉搏的那一刻，脸上神色就沉静下来，一点看不出小儿状。
姚大夫也侯在一旁，眼巴巴看着越神医诊脉，他对这个越神医真是越来越好奇了，大爷的病症他真能治？他真敢治？
林夫人和方清宜都盯着越神医看，紧张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越神医咂了一下嘴，慢慢说道：“他头部受过伤吧，淤血堵住经脉了，血脉不通，脏器渐渐受影响，人可不就一日日萎缩成这样。再不施针，活不了多少天了。”
林夫人闻言站不稳，险些摔倒在地上，还是方清宜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一旁的姚大夫呆楞的嘴巴都张大了，大爷都瘦成这样子了，一把皮包骨，怎么施针？就是太医院的圣手来了也不敢下针啊。
“庸医，你有针吗？”越神医突然看向姚大夫。
姚大夫回过神来，虽然对庸医这个称呼极其不满，却还是悻悻的打开药箱，取出一副银针来。
越神医展开针包，看着那套针啧了一声。姚大夫有些骄傲，他这副银针可是家传的，司珍坊出来的好货，算他有几分眼光。
“这么粗糙，是给人用的吗？”越神医一脸嫌弃。
姚大夫脸上僵住了，怀疑自已听错了。
越神医摇摇头，无可奈何：“罢了，只有它的话就凑合用吧。”
林夫人忙道：“越神医，您要什么样的，不如等我找到更好的针再施？”
“可以啊，我可以等，不过我不晓得他等不等得了。”越神医有些无所谓的说。
方清宜拉了拉越神医：“那这个针能用吗？”
越神医点点头：“凑合着也能用吧，不过天下应该也就我能下这个针了，哈哈……”
姚大夫不由翻白眼，口气可真大，太医院都没进去的人，就敢称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