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秋风带走最后一片落叶，白日愈短，黑夜愈长。立冬一过，空气越发冷冽起来，满城飘着梅花淡淡幽香。没几日，天空扬起碎琼乱玉，落了初冬第一场雪。
雪落得不算厚，清樨园里的小丫头们却已经忍不住雀跃，叽叽喳喳扫雪，堆雪人，有调皮的窝里雪团子扔到别人的脖子上，引来一片笑骂声。
这些欢快的声音，透过厚厚的棉布门帘传了进来，引得叶安宁露出向往的神色。
这几个月，她坚持吃药膳，每日练习五禽戏，身子骨虽然不能跟健康的人比，跟从前的叶安宁却是强多了。林夫人十分满意，私下里把方清宜夸了又夸。只是立冬以来，叶安宁旧疾还是犯了，这几日夜里都被咳醒，娘亲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出去玩雪的。
方清宜看在眼里，想起妹妹小时候，眼巴巴的看着她和哥哥吃冰酪，不停的咽口水，娘亲却不给妹妹吃一口，只因妹妹体弱。她是很能明白叶安宁这种心情的。
“丁香，去外头树上搜刮一下，团一个雪球进来。”
不多时，丁香从外头进来，手里握了一个拳头大的雪团子。
“大姑娘，给你玩吧，不过别玩太久，去坐在熏炉那边玩吧，这里暖和些。”
叶安宁原本笑着的脸听完丁香的话又嘴巴：“熏炉那么热，这点雪一会就化完了。”
丁香只是笑，不敢深劝。方清宜直接站起来，把她拉到熏炉前头坐下：“就在这里玩，要不就不给你玩了。”
叶安宁无奈，只得老老实实坐在熏炉边上，把玩手里的雪团子，一会捏成一个小兔子，一会捏成个小雪人。
隔着一道屏风，书房里叶既明正在画着消寒图，这是他答应了叶安宁的。叶既明心无旁骛，细心的描绘梅花的花瓣，这些花瓣中间需要留白，从冬至开始，每日涂红一片花瓣，待到九九结束，消寒红梅图就完成了，春天也就到了。
方清宜去小厨房看了一下今日的点心，叶既明喜欢吃甜，她就搜罗了许多甜食方子，今日要做一道红豆茯苓糕，叶既明兄妹俩都能吃。
一道糕点还没吃完，孙嬷嬷过来了，笑呵呵同方清宜说道：“大奶奶，过两日是太尉大人的寿诞，夫人说到时候要带大爷一起去，这是大爷头一回在人前亮相，大奶奶要费心了。”
方清宜点点头：“我知道了，会安排好的。”
方清宜并不担心，叶既明虽然认不得人，也记不得前事，但他并不傻，很多事一教就会，又很听她的话，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距离叶既明醒过来已经快半年了，他的身子慢慢养回来了，仍旧是那个俊秀的少年。
“好唻，有大奶奶在，夫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做客的衣裳也送过来了，等会大奶奶试试。”
孙嬷嬷笑着说完话，就先回去了。方清宜去看了新送来的两套衣裳，都是时新的样式，颜色雅致，她的是绀青配杏黄，叶既明的是黛绿配泥金，林夫人心细，连配套的配饰也叫人准备好了。
方清宜拿起来比划了一下，感觉应该差不多，也就没上身试。叶既明却要试一试的，他这些日子又长了些肉，衣裳尺寸却是半月前量的。
“叶既明，来，试试新衣裳，过两日要带你去外祖家作客了。”
这是叶既明头一回能出门，他自然觉得新奇。刚好手上那幅消寒图也画完了，他净了手，就跟着方清宜进了内室。
京城冬日是烧地龙的，室内温暖，叶既明脱了外头一层薄棉袍，露出身上淡色的中衣。这些日子的精心照料，叶既明原本皮包骨变成肉包骨，穿衣裳不再像从前那样空荡荡的。
“你给我穿。”叶既明张开双臂，看着方清宜撒娇道。
方清宜轻笑一声，她也不是没帮叶既明穿过衣裳，不过是最近有些忙，临近年关，嫁妆里那几间铺子的掌柜都过来报账，京郊庄子上的庄头也过来送年礼，方清宜忙起来就稍微疏忽了叶既明，没想到今日他逮到机会了，就要跟方清宜讨还一点。
“好，我给你穿。”
方清宜看叶既明，像是没抢到食的小狗，有些可怜，又有些可爱，忍不住想捏一捏他的脸。她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伸手放到他右侧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
“唉，怎么还是这么瘦。”方清宜捏完叹息一声，叶既明还需要再好好补补。她一边叹息，一边动作不停，给叶既明穿上了新衣，系好带子，配上腰带，又把叶既明头上的檀木簪换成玉簪。
做完这些，方清宜往后退了两步，从上到下打量着叶既明，越看越喜欢，这个人生得是真好看啊。
方清宜正欣赏着眼前玉人，突然见叶既明往前走了一步，她回过神来，忙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叶既明却没说话，抬起手臂，没有丝毫迟疑，伸手捏了方清宜的脸颊。
方清宜愣住了，心砰砰加速跳了两下，她挥手挡开叶既明的手，有些羞恼问道：“你干嘛捏我？”
叶既明一双明眸带着不解和委屈，小声嘟囔着：“你先捏我的。”
方清宜脸色有些红，她气呼呼的拍打了一下叶既明的手背，装作生气的样子：“我是姐姐，只许我捏你，你不可以捏我。以后都要听我的，尤其有外人在的时候，听到了吗？”
叶既明撇了撇嘴，犹犹豫豫的点点头：“好吧。”
“过两日要去外祖家，我让你喊人不会喊人，我让你坐就坐，让你站就站，吃东西也得我过目才行，去哪里都要我带着去，知道了吗？”方清宜叉着腰，故意凶巴巴的说道。
她不是故意要这样对叶既明，只是明日是叶既明头一回在外人面前露面，又是林太尉的寿宴，万事不可出差错。更重要的事，叶既明受伤的事，到现在还没个定论，若是有心人趁机再害他一次，林夫人只怕就活不了了。所以她一定要看好他，不能让他出任何意外。
叶既明头一回见方清宜“发怒”，有些呆住了，眼神有些受伤。过了一会，他小心翼翼的拉着方清宜的衣摆晃了晃，声音很轻：“清宜姐姐，我知道了，你别生气。”
愧疚感油然从心头升起，方清宜声音也软了下来：“知道错了就好，今日给你做了桂花茯苓糕，这会应该好了，我让人拿来给你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