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星夜鏖战于合肥

寒夜的风如刀子般刮过汉军将士的面庞,六万大军的脚步声却整齐得如同战鼓。

子夜的合肥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城墙在乌云笼罩下化作黢黑的剪影。

战马之上的魏延,手中刀的兽首吞口泛着青芒,与他眼底的炽热形成诡异反差。六万汉军裹着浸透桐油的黑布甲胄,连呼吸都凝成白雾,唯有战马偶尔的响鼻声,在死寂中惊起细微涟漪。

当汉军逼近合肥城不足二里时,魏延抬手示意大军停下。他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城头的动静——往日灯火通明的合肥城,今夜却一片死寂,唯有几面残破的魏军战旗在风中无力地飘荡,宛如垂死者的衣袖。

“传令下去,”魏延压低声音,“各营保持肃静,弓箭手上前,准备试探!”

随着军令传达,三千名弓箭手悄悄向前推进,弓弦拉动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放!”一声令下,数千支羽箭划破夜空,如同黑色的雨点般射向城头。

随着令下,三千张角弓同时震颤。淬毒的羽箭撕裂夜幕,却如投入深潭的石子——城墙上既无箭矢还击,也无慌乱人影,唯有零星箭簇撞上砖石的闷响。

魏延刀鞘的手指骤然收紧,城头那几面残破战旗无风自动,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看着寂静的城头,魏延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中涌起一股疑惑。

他转头看向副将道:“不对劲,城头的守军反应太过冷清,莫非……”

话未说完,斥候的急报让空气瞬间绷紧:“城南、城西未见魏军调动,城头守军不足数百人!”

闻言,魏延也是当机立断下令道:“雁行阵!弩手在后,盾牌兵在前,直取城头!”

战鼓如闷雷炸响,汉军如黑色潮水漫向城墙,却不知踏入贾逵精心布置的陷阱。

三丈高的云梯刚搭上城墙,城垛后突然亮起数百盏牛油灯。

滚烫的金汁混着桐油如瀑布倾泻,惨叫声中,攀爬的汉军瞬间化作火人。

而在这炼狱般的场景中,几名汉军战士的命运正激烈碰撞。

“快!跟上!”伍长陈虎一脚踹在新兵赵青的屁股上,两人顺着摇晃的云梯向上攀爬。

陈虎的盾牌已经被金汁烧出几个大洞,右手的长刀也变得滚烫。

赵青的手掌被梯子烫得生疼,却咬着牙不敢松手。

突然,上方传来“咻”的一声,陈虎本能地将赵青一推,自己的左肩却被弩箭射穿,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甲胄。

“伍长!”赵青惊呼。

陈虎却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怒吼道:“别管我!杀上去!”

说着,他单手举盾,继续向上攀爬。

终于,他的刀尖够到了城墙边缘,却见一名魏军士兵狞笑着举起狼牙棒砸来。

陈虎侧身躲过,顺势一刀划向对方的咽喉,温热的鲜血溅在他脸上,血腥味刺激得他双目通红。

另一边,汉军老兵张铁的处境更加凶险。

他的盾牌被滚木击碎,身上也被热油烫伤多处。

当他即将登上城头时,三把长枪同时刺来。

张铁大喝一声,用已经豁口的长刀磕开两支,却被第三支枪刺穿大腿。

他惨叫着用刀柄砸向魏军的面门,借着对方松手的瞬间,竟生生扯着长枪翻过城墙,与那名魏军扭打在一起。

随着汉军悍不畏死的冲杀,城墙上的白刃战也是惨烈异常起来。

新兵李二狗终于爬上城头,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周围全是魏军。

他颤抖着举起手中的长枪,还没来得及刺出,就被一名魏军的斧头劈中肩膀。

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但恍惚间,他看到不远处陈虎正在以一敌三,张铁也还在和魏军翻滚缠斗。

一股血气涌上心头,李二狗咬着牙,用手中长枪狠狠扎进身边魏军的小腿,趁对方吃痛之际,夺过对方的佩刀,嘶吼着加入战团。

然而,魏军的反击愈发凶猛。

城头突然又冒出大批士兵,他们手持长戈,将试图登城的汉军纷纷推下城墙。

陈虎身上已经多处负伤,他的长刀卷了刃,盾牌也没了踪影。

当又一名魏军向他刺来时,他没有躲避,而是硬生生抓住枪杆,任由枪尖刺穿手掌,同时挥拳砸向对方太阳穴。

可就在他准备喘息片刻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一名魏军从背后偷袭,长矛贯穿了他的胸膛。

“杀……”陈虎艰难地吐出这个字,身体向前倾倒,从城墙上坠落。

赵青亲眼目睹这一幕,悲愤交加,他疯狂地砍杀着身边的魏军,却没注意到头顶的滚木已经落下。

“小心!”张铁大喊一声,扑过来将赵青推开,自己却被滚木砸中,当场气绝。

李二狗看着两位战友的惨死,泪水模糊了双眼。此时,城墙上的汉军已经所剩无几,而魏军还在不断涌来。

他握着染血的佩刀,一步步后退,直到退到云梯边缘。望着下方密密麻麻的战友,又看了看身后凶狠的魏军,李二狗突然大喝一声,转身再次冲进敌群……

“将军!攻城折损已达数百人!”副将的嘶吼淹没在喊杀声中。

魏延握着大刀的手青筋暴起,但却始终一言未发。

战场,从来不是请客吃饭。

死亡,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之所以揪心,魏延也自不是因为这区区数百的兵力损失。

只是,城墙之上的火把明明灭灭,守军身影时隐时现,根本无法判断兵力虚实。

这,才是魏延难受的地方。

也在此时,魏延却是突然瞥见城头拐角处闪过的玄铁甲——是贾逵!

“传令陈武!长枪营结‘铁刺猬阵’!弓箭手,三轮齐射!”

军令刚下,合肥城的城门便是轰然洞开。

一身精甲的贾逵一马当先,手中长枪挑着猩红战旗,身后数百骑兵的马槊绑着浸油麻布,在夜色中如流动的火焰。

显然,贾逵是想要重现当年张辽张文远所创造的奇迹。

你别说,猝不及防之下,汉军原本阵型还真在瞬间被贾逵的骑兵冲散,带倒刺的马槊勾住盾牌,将士兵拖下马背,马蹄踏过之处血肉模糊。

但汉军并非等闲之辈,更不是江东的那群鼠辈可以比拟的。

随着号角声,汉军很快重整旗鼓,长枪如林竖起,枪尖在月光下泛着寒芒。

重新聚集起来的汉军很快顶住了魏军的冲杀,而随后赶到的弓箭手也是立即行动起来。

箭雨几乎是铺天盖地般地射向魏军,第一轮射马,第二轮射人,第三轮专破重甲。

贾逵的战马被射中眼睛,人立而起将他甩落,幸得亲兵拼死护主才退回城内。

“撞城车!给我撞开城门!”负责前线指挥的陈武立即挥旗怒吼道。

随即数辆蒙着铁皮的撞城车缓缓推进,青铜撞角每一次撞击都震得地面发麻。

可贾逵早有准备,在其撤回城内之后,便是下令在城门后堆起了装满沙土的麻袋和巨石,城墙夹层更是注入了滚烫的铁水。

因此,撞城车每撞一次,反震力都震得汉军虎口发麻。

战斗持续到丑时,汉军攻势愈发猛烈。

云梯上的白刃战进入白热化,鲜血顺着城墙砖缝汇成细流;撞城车的撞击声如同丧钟,城门终于出现裂痕。

就在汉军以为胜利在望时,城上突然泼下大量冷水。

冬夜寒风一吹,城墙表面瞬间结出冰棱,云梯变得光滑如镜,攀爬的士兵纷纷坠落。

魏延望着城头重新亮起的火把,贾逵的身影在火光中忽隐忽现。城墙上不知何时竖起拒马桩,每隔十步就有滚木礌石蓄势待发。

更要命的是,魏军不知从何处运来烟熏罐,刺鼻的浓烟顺风而下,熏得汉军睁不开眼,阵型开始出现骚动。

“将军!寅时将至,伤亡已达千余!”随着战事的继续,副将的声音已经是隐隐带着些焦急。

没办法,这样的损失速度,着实是有些高了。

可是,面对着上千人的伤亡,魏延却是依旧不为所动。

或者说,从决定连夜发起进攻的那一刻开始,魏延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损失。

寅时的梆子声被喊杀声撕成碎片,撞城车的青铜撞角已被血染成暗红。

魏延站在高处,狼眼刀在掌心转出残影,盯着城头忽明忽暗的火把。

尽管汉军攻势如潮,可每一次即将破城时,魏军总会从不知何处冒出,用滚烫的金汁、尖锐的拒马桩将他们逼退。

“将军!云梯损毁过半,士卒伤亡已达两千!”副将的嘶吼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可魏延的目光却是依旧死死盯着城头——从开战至今,他几乎没有看到魏军增兵的情况。

按理来说,自己的损失固然惨重,但魏军那边应该也不好过,增兵几乎是必然的事。

可偏偏这本该发生的情况却并没有发生,魏延知道,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贾逵在憋着坏,要么贾逵的手里已经没有更多的兵力了。

想及此处,魏延也是不顾伤亡,再度下令道:“擂鼓!所有云梯同时架城!我倒要看看,贾逵这老匹夫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话音落,军令下,战鼓如雷,新一轮的攻势也就此展开。

汉军士卒顶着漫天箭雨,将浸透冷水的棉被裹在盾牌上,阻挡金汁的倾泻。

一名汉军士兵听着校尉的催促声,随即抹了把脸上的血水,便是再次扛起盾牌冲向城墙。

而他身旁的老兵却是突然拽住他:“看!城东南角的火把比别处暗三分!”

顺着老兵所指,汉军小兵也是望向了城墙拐角处,果然,火把摇晃的频率明显比其他地方迟缓。

“将军有令,专攻东南角!”不知谁喊了一声,数十架云梯如黑色长蛇,朝着那个方向涌去。

魏军显然察觉到汉军的意图,城上的滚木礌石如暴雨般砸下。

一名汉军伍长被巨石砸中,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坠落,却在最后一刻死死抱住云梯,用身体为身后的战友挡住致命一击。

而那名汉军小兵也是踩着伍长渐渐冷却的尸体,咬牙向上攀爬,指甲缝里渗满了砖石的碎屑和鲜血。

当汉军的刀尖终于触及城头时,城内突然响起凄厉的号角。贾逵身披染血的甲胄,亲自挥舞长枪,带着最后一批精锐魏军扑向城墙缺口。

“魏贼休狂!”汉军小卒怒吼着,将手中的佩刀狠狠刺进一名魏军的小腹,却被对方临死前的反击划破了脸颊。

......

晨光刺破乌云时,城墙下的尸体几乎堆成了小山。

只是听着副将再度报出的伤亡数字,魏延的嘴角却是微微勾起。

无他,经过这长时间的鏖战,以及城头上勉强拼凑的防线,魏延已经能够做出判断:贾逵的手中的确没有足够的兵力了。

而魏延也是突然意识到,贾逵的真正意图——不是想击退汉军,而是拖延时间。

虽然不知道魏军为何会轻易放弃了合肥,但魏延知道,他必须尽快拿下合肥,从而追击那支趁夜逃走的魏军。

当即,已经有所决断的魏延也是立即下领导:“中军一万,与后阵一万大军暂留,其余将士,给我全部压上去!”

虽然有些惊讶于魏延的命令,但一旁的副将还是立即抱拳领命道:“是!”

随着军令下达,又两万兵力如决堤洪水般涌上前线。

撞城车的轰鸣、云梯的吱呀、兵器的碰撞,与士兵们的嘶吼交织成一曲悲壮的战歌。

贾逵望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汉军,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但即便如此,贾逵也依旧没有放弃。

他知道,他多坚持一刻,已经离开的曹休所部就多一分的生机;曹休所部多一分的生机,大魏就多一分的胜算。

想及此处,握紧长刀的贾逵也是,将身旁的军旗狠狠插在城垛上,随即大喊道:“将士们!今日我等战至最后一人,也要让汉军知道,合肥城不是那么好攻的!”

话音落下,魏军士卒们齐声呐喊,声音里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