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禹又跟傻柱聊了一会儿才把傻柱送走。无他,主要是两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对着哭泣的画面实在有些“惊悚”了,彼此都需要时间好好平复一下心情。
等张禹再回到屋里的时候,冉秋叶已经把碗筷都收拾干净,桌子也都擦洗过了。
冉秋叶看着张禹有些红肿的眼睛,惊讶道:“老公,你眼睛怎么了?你哭了?”
张禹挤了挤眼睛道:“没,刚才眼睛里进沙子了。”
冉秋叶自是不信的,但是也没有拆穿:“你两刚才说什么了?说这么久。”
张禹叹了口气:“傻柱说四合院里大家伙过得都挺不容易的,让我帮帮忙,我答应了。”
冉秋叶道:“这不是好事儿吗?怎么你看上去不太开心的样子。”
张禹想了想道:“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心里挺乱的。媳妇,陪我说会儿话吧。”
“好~乐意效劳。”冉秋叶笑着道,笑容一如阳光般明媚。
张禹搬了两张躺椅放在院子里,又搬来个小茶凳,沏了壶茶在一旁晾着。张禹跟冉秋叶两人分别躺在椅子上,四下寂静无人,唯有一片星空相伴。
对于张禹来说,这种享受已经算是“奢侈”了。
张禹道:“媳妇,上次咱两这么单独说话是什么时候?”
冉秋叶想了想道:“孩子上学走的时候吧,把孩子送走了咱两待了一会儿。你可是大忙人,公司哪离得开你啊?”
张禹略带内疚地牵起冉秋叶的手,上面已然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媳妇,家里两头的老人还有孩子,都麻烦你照顾,真是辛苦你了。”
冉秋叶不好意思地把手抽了回来:“好了好了,都多大岁数了,我都听不下去了。还是说说你跟傻柱的事儿吧。”
冉秋叶其实没有觉得多么辛苦,照顾老人、孩子,都是她心甘情愿。虽然张禹很少陪伴,但是看到张禹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理想,她也很开心。
她想说陪着你我就很高兴了,但是没有说出口。她乐意看张禹歉疚的样子,这样她就知道张禹心里还有她。这份亏欠,她要让张禹一直保持下去,到六十岁、到七十岁,到生命的尽头……
张禹看着星空,缓缓道:“嗯,从哪里说起呢……媳妇,我给你讲个四合院故事吧,一个没有我的四合院故事。”
冉秋叶奇怪道:“没有你的四合院?这倒是挺新鲜的,你说吧,我听着。”
张禹道:“这个故事就从棒梗偷鸡开始说吧。就说66年的一天,这天傻柱正在工厂后厨里做饭,咔嚓一刀就把一只煮好的整鸡剁成了两段。你以为他要分两份装么?错了,他是自己偷偷昧下了半只。这边马华刚端着鸡给里屋的客人拿上去,门口就偷偷溜进来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正是棒梗……”
张禹一边讲着,冉秋叶一边听着,时间慢慢地就溜走了。
慢慢地,张禹讲到了故事的结尾:“最后呢,全院的人也就原谅了许大茂,大家在一起拍了全家福,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另一边,冉秋叶已经完全听得入迷了:“老公,我真没想到你还有编故事的天赋呢?”
张禹道:“媳妇,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冉秋叶想了想道:“有一些情节安排得不太合理吧?像是许大茂吧,许大茂多贼的一个人啊,咋可能出去干个生意敢借两份高利贷啊?还有阎解成,多胆小啊,他敢造三大爷的反?还有娄晓娥,那是什么性子,能容得下傻柱?还有还有,你把京茹也编排得太惨了吧,被许大茂祸害了一辈子都没个孩子,要是让京茹听见了还以为你这个当哥的对她有意见呢?”
张禹笑道:“好啦好啦,我错啦,就是个故事,不用这么认真。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觉得这个的结局跟现在的结局比起来哪个更好一些?”
原剧里,在傻柱的包容下,所有人的错误都被原谅,所有人都生活得幸福安康。但是张禹的到来却改变了这个世界的样子,那张禹的到来究竟是对是错?
冉秋叶回道:“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不喜欢你刚才的故事。”
张禹问道:“为什么呢?”
冉秋叶道:“我没有办法去想象如果你不在会是什么样子。如果你不在这个故事里的话,那我也不要出现好了。”
张禹深情地看着冉秋叶,伸手握住了冉秋叶的手。这次冉秋叶没有收回去,也同样看着张禹。
过了不知道多久,张禹咳了两声:“咳咳,一般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应该发生点什么?”
冉秋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就您现在的身子骨,还是算了吧,别给折腾坏了。”
张禹面色微红:“媳妇,你这么说我觉得需要实践来证明一下自己。”
冉秋叶也红了脸道:“得了吧,越老越没正经。你还是说你跟傻柱的事儿吧。”
张禹道:“刚才傻柱来找我,说让我帮个忙,我答应了。我本来以为我不会答应的,当初离开四合院的时候我就没想再掺和四合院的事儿。就像我刚才故事里说的,娄晓娥被傻柱说服了一样,我也被傻柱说服了。没办法,你根本想不到,傻柱会给人跪下磕头。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他这个样子……”
冉秋叶道:“这也没什么啊。四合院的困难,对于你来说,也就是举手之劳吧。”
张禹道:“问题是我的理智告诉我,他们这都是自作自受,我不应该帮他们。可是看到傻柱那个样子,我心里又接受不了。或者说,我矛盾的点在于我是因为傻柱答应了这件事,不是自己真的想做。”
冉秋叶道:“说真的,你说这话比傻柱下跪磕头更让我难以置信。你什么时候因为别人改变过自己的心意了?”
“老伴儿,说真的,其实我一直看不明白你跟傻柱的关系。说你两是对头吧,你确实帮着傻柱干了不少事儿;说你两是朋友吧,你两之间又不怎么来往。我还真是有点迷糊了。你说,傻柱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张禹思考了一阵儿回道:“一个好人。虽然傻柱很多缺点,很浑蛋,但他仍然是一个好人。”
冉秋叶道:“那看来傻柱在你心里评价不错啊。那你为什么老是跟傻柱对着干呢?”
张禹摇摇头:“好人不是傻柱这么当的。”
冉秋叶纳闷道:“做好人还有讲究?”
张禹问道:“怎么跟你解释呢……媳妇,你听说过博弈论吗?”
冉秋叶摇了摇头。
张禹道:“我简单给你举个例子吧。比如,警察抓住了两个小偷。警察是这么规定的:如果两个人都坦白了罪行,交出了赃物,于是证据确凿,两人都被判有罪,各被判刑8年;如果只有一个犯罪嫌疑人坦白,另一个人没有坦白而是抵赖,则以妨碍公务罪再加刑2年,而坦白者有功被减刑8年,立即释放。如果两人都抵赖,那么警察因证据不足不能判两人的偷窃罪,但能以私入民宅的罪名将两人各判入狱1年。”
张禹问道:“你觉得他们可能会怎么选择?”
冉秋叶道:“从小偷角度说的话,肯定是最后一种吧,两个人都抵赖,各获刑一年是最好的。”
张禹摇摇头:“两个人没商量的话,第一种是最可能的。因为从他们自己角度出发,不知道同伙会怎么选,但是不管同伙怎么选,他选择坦白总是没错的。可能是八年,也可能出狱。同样的,另一个人也会这么想的,所以最后的结果两个人会各获刑八年。”
冉秋叶想了想道:“我好像是有点明白了……”
张禹道:“其实博弈论应用范围很广,没有这么简单。就比如我们跟其他企业一起到国外去采购,明明我们联起手来可以拿到很优惠的价格,但是就有人为了多要些货提高采购价,这样别人也不得不加价,最后大家都吃亏。还有,我们到国外去卖商品,明明大家联合起来,可以赚得更多,但是有人为了多卖一些降低售价,结果大家都得跟着降价,最后都没赚到什么钱。”
冉秋叶回道:“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这跟傻柱有什么关系啊?”
张禹道:“你可以把傻柱当做我刚说的那个异类。比如贾家困难,正常人接济些粮食,给点钱已经不错了。但是傻柱不是,傻柱几乎把自己的工资都补贴进去,还从食堂拿东西救济。贾家过得比大院里谁都不次,甚至更好。”
“结果呢,傻柱这样反而助长了贾家的私心。贾家就觉得别人帮助她们是应该,甚至你拿几块钱过来人家心里一点感激都没有。一家人既然能从傻柱身上获得更大的好处,那还要自己努力干什么?”
“于是,当傻柱不行的时候,离婚也好,混社会也好,找人当爸也好,各种匪夷所思的招数都使出来了。傻柱是个好人,但是他的好却造了恶。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傻柱,棒梗跟小当的价值观也不会如此畸形,贾家就是困难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
张禹以前看过一部外国的电影,讲世界上所有人都在说真话,只有男主一个人能说谎话。男主一个矮穷矬,只要跟美女说一句“如果你不跟我滚床单,世界就会毁灭”,他就可以轻松把这位美女约到宾馆。
遮掉人性中自私利己的“恶”的部分不谈,而却去片面强调“善”的美好,这样真能变得更好吗?至少张禹觉得是要打一个问号的。
冉秋叶在一边已经听傻了,她万万没想到做一个好人还有这么多的讲究。但是张禹讲的似乎还很有道理,她也无法反驳。
张禹道:“再说四合院里的其他人,其实缺点也很明显。三大爷爱算计喜欢贪小便宜,结果被骗得倾家荡产;二大爷偏心、心狠,结果两个儿子自相残杀;一大爷爱好和稀泥,但是事情总有对付不过去的时候。是,他们是挺惨的,但是他们今天的果未尝不是昨天的因。”
说到这儿,张禹一顿,无奈地笑了笑:“秋叶,我现在有点后悔答应傻柱了。”
没想到,冉秋叶反而笑道:“老公,其实我觉得你并没有做错。你能答应傻柱,我挺高兴的。”
张禹讶然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冉秋叶道:“其实你刚才说的道理我都听明白了,但是我总觉得,人这一辈子不能这么冷冰冰的。或许因为我是个女人吧,我更喜欢凭自己的直觉去想,而不是这些道理。人生不能像数学公式一样,这边列个式子,那边出结果,那不是太没有意思了吗?”
张禹细细品味着冉秋叶的话,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冉秋叶继续道:“是,人做错了事情是该得到惩罚,但是不能一棒子打死吧?
孩子做了坏事,以后就一定会为非作歹吗?
年轻人犯了错误,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吗?
老人说错了话,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了吗?
哪怕是穷凶极恶的犯人,在监狱里表现好的话,国家还给减刑呢。做错事儿是要得到惩罚,但是知错能改不是更可贵吗?”
冉秋叶又道:“老公,你想想四合院的人们。无论是三个大爷,傻柱、许大茂、贾家,现在都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不是吗?而且这个代价还很惨痛。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能帮他们一把呢?毕竟是一起住了十几年的邻居,我们难道真的忍心看着他们落到现在这个下场么?”
张禹笑了一下:“秋叶,如果你希望的话,我愿意这么去做。”
冉秋叶道:“老公,不是我希望什么,而是我希望你能发自内心地去做这件事儿。说实话,我今天能听你说这件事真的挺开心的。”
张禹问道:“因为我帮了四合院的人,解决了他们的问题?”
冉秋叶摇摇头:“对也不对,我是因为你。你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形形色色的人我也跟着见了不少了,但是我最喜欢春明他们两口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禹道:“春明是我师弟,那肯定跟平常人不一样啊。”
冉秋叶回道:“不,是因为春明他两接地气。我记得上次跟干爹吃饭,别人都是西装笔挺,就春明穿了个衬衫就来了。”
“很多人他们觉得自己有钱了,就跟其他人不一样了。我有时候真怕,你会跟那些人一样。但是通过今天这事儿我明白了,我老公不仅是个商业奇才,还是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好男人。”
张禹笑了一下:“看你说的,好像我以前多冷血一样。放心吧,秋叶,我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怎么从乡下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我并不是真的对这些事情无动于衷,我只是觉得应该做一个公道的人,做正确的事情。”
冉秋叶道:“我觉得并不冲突啊。公道的人又不是冷冰冰的人,也可以是一个好人啊。谁来定义什么是公道,什么是不公道,难道不就是自己内心的想法吗?”
“就像《威尼斯商人》里的鲍西娅,一个公道的人恰恰只能是一个人好人,因为坏人只会考虑自己的利益根本做不到公道。”
“老公,你刚刚跟我说,傻柱的好反而成了恶。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社会上人人都为自己着想,再也不会有人帮助别人,为他人着想,那这个社会该是多么令人绝望啊?”
这一刻,张禹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一直在问自己,怎么样才算是一个公道的人。
但是他忽略了,公道其实一直就在他的心里。他也并不是系统的木偶,系统发布的任务他拒绝的也很多。
公道不是系统发布的,不是别人说的,而是自己心中的向往美好的想法。别人无法要求他做什么,但是他确实有机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些。
这时,张禹的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谢谢你,亲爱的,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做了。”